夏乐的羽睫垂落, 半阖眼帘，浅褐色的眼眸因为在室内显得发暗发黑，静静地看着莫东。
他在想着王倩倩的话。
不论王倩倩多幼稚多狭隘, 有一件事是真的：同性恋真的，很不受大家待见。
王倩倩看到他亲吻莫东，第一反应说的是：你恶心。
第二反应是：你有没有良心。
所以。
夏乐伸出手指, 轻轻碰了碰莫东的脸。略显苍白的手指很快就被皱眉睡不好的莫东抓住了，压着。
是你凑上来的。
夏乐看着莫东，眼眸深沉的宛若吞噬人的深渊。
是你把我拉到操场，说“我最好的朋友都快不要我了，还上什么课”。
是你跑来我家，拼命拍打我家门，喊着“乐乐快开门”。
他本来要远离的。
他本来要去死的。
他本来……一点也不想莫东和他一起站在同性恋这条钢丝上的。
莫东跑过来的，莫东抱着他的，莫东跟他要亲吻的。
“……都是你的错。”夏乐看着压着他手睡觉的莫东，轻轻开口。说完后，他微微笑了，满是对自己的讽刺。
从来不是莫东的错。
是夏乐，是夏乐的错，是夏乐离不开莫东。
『是我的错。』
夏乐张了张口，无声的说出这句话。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论怎么样，不论是谁的错，已经来不及了，夏乐是不会放开了。
对于自己原先想的，等莫东成年后，再给莫东选择的机会。
夏乐有时都会恍惚觉得那是自己说的一个笑话。
可他真愿意，那不是一个笑话。
夏乐总希望，莫东永远都是快乐的。
王倩倩悄悄进了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抽着纸巾无声的哭着，只有忍不住时，才会发出一两个呜咽的音节。她也不愿意吵醒莫东，让莫东看到她这样子。
王倩倩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教室来。可能是，夏乐虽然很讨厌，但是他说了王倩倩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个世界很大。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地方，你可以离开，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地方。
等许洋他们回来时，带了三桶泡面，一进教室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的三个人。吓得许洋的一下子收住了声，不再巴拉巴拉的说话。
“……都那么困吗？”许洋不解。
暗韦拿泡面，放到王倩倩和夏乐、莫东桌上。
夏乐没有睡觉，只是趴在桌子上看莫东而已，听到脚步声，抬头道了声谢，然后小心抽回手，去泡泡面。
王倩倩被叫醒时，眼睛还是红的。
许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倩倩，你都睡成粉红小猪了。”
暗韦闻言，都懒得看许洋了。
何浩然拿出习题，抽出两张给许洋：“做完午睡。”
许洋脸一下子垮下来了，一边接过试卷，一边嘀咕：“为什么他们三个不用写试卷？”
何浩然接着抽试卷，给暗韦、王倩倩、莫东、夏乐一人桌上放了两张，非常公平公正了。
被吵醒的莫东睁开一只眼，一眼就看到面前白花花的两张试卷，睡意顿时全无，下意识起身坐直，翻出笔，开始大写一场。
等夏乐端着泡面进来，看到的就是正在大写试卷的众人。
不知道王倩倩怎么想的，那天的事情她没说出去，平时表现的和以前差不多。
夏乐也不在意她，只要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风言风语出现就可以了。
倒是某天，去打热水时，暗韦跟夏乐走在走廊上，突然说了一句：“倩倩找我借钱了。”
“嗯。”夏乐回应了一下。
“她搬出来住了。”暗韦接着说，“她家……挺糟心的，她本来就是她妈当小三生的，金主死了，她妈带她嫁人了。”
两个人走到饮水机面前，夏乐拧开莫东的水瓶盖，打开热水开关，他一边接水一边问：“你想说什么？”
暗韦也打开了热水开关接水，说：“我不知道倩倩说了什么，但你多少包容她一点。她……”
“好。”夏乐干脆利落的应下。
暗韦倒是有点惊异，转头去看夏乐。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夏乐没看他，继续接着水。
这个朋友，是指他们一群人都是朋友，还是他们两个是朋友。
夏乐没说。
暗韦也不会问。
接完水，两人回教室。
暗韦脚步放缓了一点，看着走在前面拎着两个水瓶的夏乐，他觉得挺稀奇的。
夏乐拎着的两个水瓶，一黑一蓝，黑的是夏乐的，简洁无比，蓝的是莫东的，上面还印了一头金色的卡通手绘狮子。可爱的蓝水瓶，时不时碰一下黑水壶，发出一点儿小声响。
谈恋爱，真奇妙啊。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有莫东在夏乐身边，暗韦是不会靠近这种人的。
暗韦感叹一声，然后赶上去。
随着复习的时间越来越久，题海越来越宽广，从印度洋往太平洋发展。许洋终于受不了，在初三下学期爆发了。
“我说！我们是要学死在初中了吗？中考怎么样我不管！我就快死在题海里了！”许洋奋起抗议。
何浩然轻飘飘扔给他一张纸，说：“这是你的成绩趋势图。”
看着越爬越高的成绩，许洋呆了一下，然后心里很高兴。
反抗，就这么被镇压了。
泡在题海里的人，是最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变化的。
当莫东被李芬兰叮嘱了又叮嘱，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妈，我去拿点练习题。”莫东背着空唠唠的书包，有点不安，总感觉轻到像不带课本去上课。
“拿什么练习题！”李芬兰忍不住用手指狠狠点了点他额头，“我再说一次！不着急，慢慢来，要细心！听见没有？”
“听到了。”莫东终于反应过来他要中考了。昨晚，本来说要好好休息，可是他有点紧张，一紧张就忍不住刷题，一刷题就刷到半夜。导致今天起来，李芬兰觉得他有点儿傻。
忍着糟心，李芬兰赶紧走送傻儿子。等莫东上了公交车，李芬兰才心里松了一口气。
本来今天她也要跟着去的，虽然进不了校门，守在门口也好啊。可是，中考是打散分校考的，而今天又正好赶上了莫东外婆过大寿，要人手操办宴席，李芬兰得过去帮忙，只能这样了。
中考，是少年少女们遇到的第一次重型、大型考试。
等莫东搭着公交车来到柳州一中校门时，从窗户就能看到，学校门口站着很多家长，都在嘱咐自家孩子。
莫东下了公交车，站在校门旁边，等夏乐过来。
说起来也蛮幸运的。全级那么多人打散了分校考试，莫东和夏乐偏偏分到了一个学校，柳州三中。
莫东没等多久，夏乐就来了。
“乐乐！”莫东挥挥手。又高又好看的少年，本来就容易让人注意到，现在挥着手更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夏乐走过来，自然的拉着他的手往学校里走，边走边问：“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莫东沉默以对。
于是夏乐知道了，他转头看了莫东一眼，说：“今天我去你家住。”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天考完还有明天、后天两天考试。要是莫东都不好好睡觉，中考怕是要滑铁卢。
莫东默认了，乖乖被夏乐拉着手走。
学校里面，操场早就停着几辆大巴了。等会学校会统一送学生们去考试。
夏乐拉着莫东来到5号大巴面前，排队等上车。哪个学校考试的对应哪辆大巴，昨天班主任已经强调强调再强调了。
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去，操场上的学生越来越多。
老师们也出来组织维持秩序，大巴师傅也准备就位了。
整个学校，都蔓延一股紧张的气氛。
“同学们注意了！注意了！再检查一遍自己的考试用具准备好没有！”黄主任拿着个大喇叭，在满操场走，边走边喊。
学生们纷纷仔细检查检查。虽然在家都检查过了，但现在要是发现忘记了，还能回去拿。要是去了考试学校，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啊！遭了！老师！我忘记带准考证了！”一个学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赶紧送到考试学校！你先上车！跟着大部队走！”老师立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