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韶来的时候傅明玉垂着头坐在地上,捏着手机一声不吭。傅韶脸色可怖,眼底下一片血丝凌乱,下巴上还冒出一堆的胡茬,他扯着傅明玉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咬牙切齿地问,“傅明玉,你弟弟呢?”
傅明玉刚找完一条街,他的人还在看监控,谢敛却像消失了般毫无一点踪迹。傅明玉心里一片冰凉,握紧了他的手腕,颤抖地摇了摇头,低声说,“对不起…爸,我看丢了他。”
他们在路上拉扯,傅韶眼眶充血,看着他低着头的大儿子。
他的头像要炸开一样疼痛,呼吸都变得急促,喉咙里涌上一股温热湿意,铁锈般刺鼻,他猛地咳了两声,偏着头咽了下去。
“上车。”
傅韶松开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转身要走。
却在下一秒猛地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爸!!”
傅明玉急忙扑过去扶住他,慌张叫他。
傅韶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痛苦从里面涌出来,他已经三天未合过眼,他被陈与真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事态平息,照片也全部被删掉,谢敛却丢了。
他的宝贝,再次看到了那些可怕的照片。
他有多怕,他有多伤心。
傅韶不在他身边,甚至连他的电话都没接到,他的孩子要和他说什么,是不是吓哭了,是不是要傅韶回家,是不是要说,敛敛害怕。
傅韶抓紧了傅明玉的手臂,声音嘶哑痛苦,“明玉…你明明答应过爸爸。”
他是个笨蛋啊,胆子那么小,你是哥哥,你怎么能不看好他,怎么能…让他丢了。
傅明玉也红了眼眶,哑声说,“我会找到他的,爸。”
傅韶快要喘不过气的痛,林野不在他身边,还在收尾剩下的事,他却像一分一秒也站不住了,低喘着摇了摇头,甚至痛的他连腰都无法直起来。
他松开了傅明玉的手,蹒跚着上了车,然后一路上都未与他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傅明玉握紧了手掌,偏头看傅韶苍白侧脸,沉默着低下了头。
他本已说服自己要尝试接纳谢敛,却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大意让他走丢,傅明玉心里不是不自责,不是不后悔。
他们一刻都未停下来,傅韶的人终于在监控里找到了谢敛的身影,他的孩子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时不时向后看,那张脸熟悉生动,却是一眼能看到的他心里的害怕。傅韶呼吸一窒,整只手都触上屏幕,小心翼翼地摸着谢敛。
这是他的孩子,这是他的敛敛。
一整天了,傅韶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的弦一次次紧绷,在崩溃的边缘反复触及,直到现在看见谢敛的脸,那口浊气才猛的从喉咙里吐出来,他身体微晃,瘫靠在桌子旁。
他眼眶里涌上湿意,咬紧了牙一动不动地看着谢敛,那是去他公司的路,傅韶每天都会与他一同走过。
他的宝贝…是去找他的。
傅韶心里疼痛难忍,扶着身边林野哑声说,“去找,动静…小一点。”
网上事态平息的不同往常,并不是傅韶他们全力压下去的不容置喙,傅韶绝不允许在这时候,让谢敛的名字再一次被暴露。
林野被紧急叫回,紧紧扶住身边傅韶,轻声说,“好,我和明玉去找,您休息一会吧。”
他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这么多磨难,上天好像偏要和他过不去一样,总是在他觉得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次掀起这一滩浊浪。
傅韶摇了摇头,涩声说,“不行,他会怕的。”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他一想到谢敛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痛,哪里能安心坐的下去。
他踉跄着要起来,肩上却被人用力按住。傅明玉眼尾泛红,侧身过来接替林野,半跪按着傅韶,哑声向他保证,“爸,我会把他找回来的,您信我。”
傅韶呼吸滚烫,身体像僵硬一样的痛,他的大儿子低声向他保证,他却再也听不下去,脑子里纷乱成浆糊,他摇了摇头,拉下傅明玉的手往外走。
他不放心任何一个人,这么大的雨,他的宝贝…现在躲在哪里哭。
但他刚起身,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身后的话音接连不断,傅韶却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声音骇人巨大,在下一秒猝然生变。
傅韶打了趔趄,猛然栽了下去。
粗重的呼吸无法停止,海啸般在自己耳边回荡,
傅韶摔躺下去,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微微放大,甚至连面前焦急恐慌的傅明玉都变的模糊了起来。
意识在一点点离他远去,傅韶却用力拽住傅明玉的手,喉咙里发出令人胆寒地嗬哧声,断断续续地说。
“找,找他回来…”
“他不是…你亲弟弟…”
“明玉,你欠,他的,必须…必须把他找回来…”
第70章
“呜呜呜傅韶,傅韶,我害怕。”
“你快来救我。”
“我要死了,敛敛要死了,傅韶!!”
“傅韶!!爸爸!救救我!”
地上的孩子哭着叫他,叫他爸爸,说他好痛,傅韶牙齿颤栗,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他想伸出手去抱他,但不知怎么的触手就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死死地挡住他。
他的敛敛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慢慢俯下去,仰躺在地上,他的腰间冒出了好多红色的血,哀哀地叫着傅韶,声音微弱,“爸爸…爸爸…我好痛…”
傅韶肝胆俱裂,疯狂撞击着那道透明屏障,他的孩子渐渐没了声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傅韶心脏骤停,猛地一拳砸向前方。
“啪——”
“傅先生!!”
“呼!呼!!!”
傅韶眼眶爆裂,粗喘着坐起来,连拽起一地的玻璃碎片,将满室寂静猛然打破。
林野扑过来扶他,急声喊,“傅先生!”
傅韶听不到,他的眼前一片猩红,脑子像被钝刀一寸一寸凌迟,他急促着推开身边的人,翻身下床,慌乱着叫他,“敛敛…敛敛!”
地上一滩的玻璃碎片,他赤脚踩上去,刺入皮肉的破裂声猝然响起,林野急了,厉声叫着人,自己拽着他的腰,把他往床上拖。
“操!!人呢?!!都他妈给我进来!!”
傅韶感知不到他,眼前只有红色影子在晃动,地上仿佛有什么人仰躺在那,傅韶发了疯,疯狂挣开林野,“滚,滚!!”
他的敛敛,他的敛敛躺在那,为什么要拦他?!
门外保镖闯了进来,连忙帮忙按住他,后进来的医生满头大汗,手指在他奋力挣扎的胳膊上找着血管,身旁林野急声叫他,“傅先生,您冷静一点!”
傅韶手上流着血,是吊针划破的伤口,病房里兵荒马乱,傅韶眼底血丝弥漫,赤红着双眼盯着林野,喉咙里逸出一声接一声的闷喊。
“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野额头青筋紧绷,催着医生,“麻烦您快点!”
医生也急,斥声回他,“我知道!!”
厉喊声杂乱,人影疯狂耸动,傅韶心跳如雷,耳膜像涨破似地撕裂。
敛敛,爸爸来了,不怕,不怕啊。
针头刺入血管的蚊叮疼痛微弱,傅韶的挣扎却慢慢停了下来,他的拳头无力地松开,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然后再下一秒,颓然合上。
敛敛…别怕…
傅韶无声呢喃,像情人间的私语,朦胧暧昧,却无人谛听。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病房里安静漆黑,却有另一人的呼吸声,傅韶动了动手指,缓慢地睁开了眼。
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随之响起,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瞬间惊醒。
“…爸?”
傅明玉声音嘶哑,开了灯匆忙走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低着头解开傅韶被拷在病床上的手,哑声问他,“您感觉怎么样?”
明亮灯光刺眼夺目,迫不及待地充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傅韶嘶声皱眉,看着俯身靠近他的傅明玉,意识慢慢回拢。
慌乱的雨夜,如擂鼓般震耳欲聋的粗喘声,傅明玉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向他保证,“我会找到他的。”
找到谁…
有谁…丢了吗。
傅韶头痛欲裂,心突然像撕裂一样的痛,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低吟喘气,头上浸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湿漉漉地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