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做出最后一个动作,命中猎物——
突然间,一道黑影毫无预兆扑上来,从赤井的侧面,在他刚刚到达通道岔口那个瞬间;赤井反应极快一缩身体闪开,同时举起手枪,但让他吃惊的是对方并没做出任何人面对枪口都会出现的本能动作,而是迎面硬冲了上来。
是伏特加。
砰地一声。距离太近了,血直溅到赤井手上。然而伏特加的体型在并不宽敞的通道中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个琴酒忠实的跟班一直以来似乎从未作出过让人刮目相看的举动,在组织的那些年,他留给赤井的印象也永远是那个有些笨拙、只会执行命令的大块头男人,谁也不会想到,在被逼到山穷水尽的这一刻,他也会作出惊人的选择。
“大哥!!快走……”
伏特加发出嘶哑的吼叫,向赤井撞过来。完全是蛮力的攻击,但通道当中难以灵活回旋,赤井在物理对抗上优势降低了。他挟住男人的手腕,而伏特加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拼命一挣,竟然使赤井脱手了。
手枪在掉落前一秒迸出了一朵火光,而对方仍然在踉跄中狂乱向前,抵死相搏的刹那,赤井感到肋侧传来尖锐的疼痛。他顺势朝后仰,使匕首不至刺得更深,后背触到墙壁的同时借反作用力向前一踹。伏特加跌出去轰然倒地,赤井爬起来,正看见琴酒的背影从通道出口一晃,消失了。
他走过去。下方是湍急的水流,什么都看不清。夜色在他眼中晕成一团,只剩下寒冷中喘息的白雾。赤井伸手摸了一把胸口,发现已经被血浸透了。但他能从疼痛程度判断出伤口不是太深。赤井将重心靠在通道壁,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笑。这是对他自己的嘲笑。
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太妙了……
***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灯光十分刺眼。降谷望着白石的脸,从那里读不出是吉是凶。他们已经返回官厅街,降谷联系了风见,秘密地将那两名被抓包监听的FBI和他们的车暂时扣押。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必须克制,克制住内心翻滚着的惊涛骇浪。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FBI对公安最新提出的联合调查表现不积极。因为他们在担心,一旦与公安共有情报,他们为何能获取超越常规的信息,就很容易引起日方的怀疑。
“美国人对我们实施监控,长久以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白石给自己倒了杯茶,“去年,维基解密公布了美国监听日本政经界高层人士的事实之后,为了平息民众的不满,维护彼此的面子,美方曾经为此道歉——但他们总是学不会收手。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如果将这件事上报,或许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吧。”
“向上级通报这件事是我的职责。”降谷说。白石笑了笑。
“的确,这次抓住了把柄,说不定能把FBI从日本一举扫地出门。这也正是你们公安的愿望吧?”
青年没有回答,指节攥得有些发白。
“不过,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跟他们讲讲条件。”厚生大臣放下茶杯,向椅背上靠了靠,露出意有所图的眼神。“能帮我安排一下联系FBI的渠道吗?”
白石的嘴唇在翕动,降谷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但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太阳穴针扎般疼,他只想跑出去,跑到外面寒冷的冬夜里去,一直跑到力气耗竭为止,那样就不需要再思考这一切。
“——请他们把槙岛君交出来。”
第10章 粘合
赤井把外套脱下来丢进脏衣篮。轻微的反应迟钝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低烧。伤口还在渗血,赤井啧了一声,从盥洗室拿了条毛巾,在柜子里翻出应急药箱。他回到客厅坐进沙发,解开衬衫准备给自己包扎。身后传来卧室门拉开的声音时他并没有太在意,接着感到一把枪顶住了后脑。
“别动。”降谷低声说。
赤井眯起眼睛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不是正式程序上的讯问,你也没有拒绝或保持沉默的权利。”降谷飞快地说,嗓音平静冷淡。抵在他脑后的那把枪十分平稳,赤井无法知道身后的人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用‘是’或‘否’来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希望把这些问题留到与FBI对簿公堂的场合,如果你不肯回答或是对我撒谎,只会有害无益。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赤井简单地咕哝了一声。降谷太聪明,太敏捷,从来不甘落后。他知道降谷会问什么——也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FBI对厚生劳动省大臣进行监听,对此你是否知情?”
“是。”
“你们是否取得了在日本使用这种调查手段的权限?”
“否。”
“……让FBI使用这些手段是你出的主意吗?”
“否。”
“明知这可能引起纠纷,你是否曾向上级决策者反映?”
“是。”
降谷停顿了一会,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心绪。
“情报收集行动中,你们是否得到了诺亚方舟一案嫌犯的帮助?”
“……是。”
“你是否知晓槙岛的藏匿地点,并和他们有过接触?”
“是。”
“还有一个问题。我被组织派到英国期间,为了找到我的下落,你是否利用了方舟技术?”
赤井沉默了一会。“是。”
这个答案并不完全准确。广义上讲,赤井那时能够尽快地找到降谷,确实是拜槙岛和崔求成所赐,但这件事并不是他主动促成的。话虽如此,让那两人如今成为被FBI开发的资源,他也脱不开干系。和以往在许多事上一样,赤井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昨天夜里,我们发现并扣留了FBI的监听站。”降谷以平铺直叙的声调说,“厚生大臣提出今天与你的上司进行交涉,我猜他们大概会把这件事情私了。双方各分得一些利益,同时互相不再追究对方的把柄,这是常有的外交妥协。”
他顿了顿。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背负罪孽,然后继续前进——这是你告诉过我的话。赤井,这些是你认为正确的事吗?”
伤口的痛感随着时间已经变得麻木了。赤井微微朝后挪了挪,让自己倚着沙发靠背来支撑身体。“零君……”
“回答是或否。”降谷的声音仿佛拼命压下什么。
屋子里阒静无声,赤井忽然觉得十分疲惫。视线扫视四周,原色木地板和浅色系的家具,干净淡雅的桌布,给人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这一切是否建立在正当性之上,又是否只是某种自欺欺人的稳固假象?
“是。”最后他说。枪口在后脑勺上抵的紧了些,微弱的抖动顺着降谷的手臂传过来,赤井不确定接下来以自己的状态还能不能成功应付更难熬的局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当初就应该把槙岛他们——等等,你受伤了!?”
降谷声音一变,“怎么弄成这样的?!”他震惊地问。
“我还需要用‘是’或‘否’来回答这道题吗?”赤井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他望着降谷匆忙绕过沙发侧边,将手枪丢到一边,蹲下身靠近查看他的伤情。扔在沙发上的枪一看便知枪匣里根本没有子弹。降谷并不打算威胁他,也明白威胁对赤井不会有用,降谷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他这场对话的严肃性,让他知道,在某些情况下,他们有可能上演真正的枪口下的交流。
“眼看就能把琴酒他们一网打尽,多少有点急于求成了……这是伏特加给我的教训。”
降谷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被伏特加伤到?”
“笑我吧,”消毒水的刺激让赤井猛地皱眉喘气。他由着降谷给他擦拭伤口,止血包扎妥帖。“原本以为只要早一刻抓住他们,就能赶在你察觉之前结束这一切了。结果反而落到这副狼狈的地步,真是不像我啊。”
这些话让降谷的表情动摇了。
“……琴酒和伏特加怎么样了?”
“琴酒跑了。伏特加为了掩护他才不要命地来攻击我,这家伙现在在杯户医院重症看护室,能不能挺得过来就看他的命吧。”
降谷吐出一口气,知道赤井轻描淡写的几句后面经历了怎样千钧一发的死斗。他不是很想去想象那些场面,手上沾到的赤井的血让他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变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