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结束这一切吧,与其以后两心相离,要两个人痛苦,不如由一个人来结束这一切。”梦中的敬妃拿起颜珞晞面前的那杯木槿花茶,将它倒在地上,“就像这杯茶,若是你觉得苦,那便倒了,不喝便不会觉得苦了。”
“..........好........”
橘白发现正在熟睡的颜珞晞眼角滑下泪珠,拿起手帕为她拭去。这几个月一直这样,橘白常常发现睡梦中的颜珞晞在哭,她没有去叫醒她,不管是真睡还是假睡,都是小姐觉得能够逃避这些事情的方法,她只要小姐好好活着便好了,颜府现在只剩小姐一人了。
“橘白.........”颜珞晞睁开眼,见橘白在为她擦手。
“小姐醒了,小姐要坐起来吗?”颜珞晞点头,橘白将枕头放在颜珞晞身后,扶她坐起来。
颜珞晞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今日的月亮有些圆,想必要到十五了吧。
“橘白,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小姐,今日是十一月十四了,明日便是小姐十九岁的生辰了。”
“十九岁了..........”
“是啊小姐,陛下还下了旨,明日要为小姐大摆生辰宴为小姐冲个喜呢,小姐明日要出席生辰宴吗?”
颜珞晞听此,面容未改,嘴角微弯,道:“好。”听不出任何情绪。
“橘白,你把我那件未出阁时的嫩黄色宫装拿出来。”
“小姐为何想穿那件衣服了,那是未出阁时穿的。”橘白虽然嘴上说着,但是还是为颜珞晞将宫装找了出来。
颜珞晞下床,橘白急忙扶住她。她摸着那件嫩黄色的宫装,这件是她当初第一次见景瀚的时候穿的,当初裴静姝还说过她穿这件宫装最好看了..........
“橘白,我有点想吃糖醋鱼了,你去司膳局吩咐一声。”颜珞晞坐下来,笑着对橘白说。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颜珞晞第一次说出想要吃什么东西,橘白高兴坏了,立马便去准备了。颜珞晞屏退了常宁宫所有宫人,只剩她一人。
颜珞晞看着这华丽的,历代皇后的寝宫。
“常宁宫.........注定不会常宁啊.........”
橘白拿着刚出锅的糖醋鱼正回常宁宫的路上,便有小宫女来和她说:“橘白姐姐,您快去月角楼!皇后娘娘站在月角楼上面!”听此,橘白手上一松,食篮中的糖醋鱼‘砰’的落地..........
景瀚听于安禀报,扔下满座的大臣,便快跑到月角楼,他到月角楼,便看见颜珞晞站在月角楼的墙檐上。
“珞晞,你下来,我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
景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颜珞晞,眼看就要伸手把颜珞晞抱下月角楼。
“你别动,你不动的话,我们可以就这样说说话,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景瀚见颜珞晞半只脚已在外面,亦不敢妄动。
“珞晞,有什么话我们下来说好吗,上面危险。”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和那年上元节的月亮一样圆。”颜珞晞看着景瀚淡淡地笑了一下,“这儿是整个宫中最高的地方,你看,这里可以看到我家。”
景瀚已是心惊不已,再无精力去在意月色如何。
“景瀚,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知道........自古帝王之位,都是踩着鲜血上去的,只是很碰巧,是我们家..............终是我们颜家对不起你,你对颜家的恨..............就由我来结束吧,好吗?”颜珞晞从怀中拿出那块刻着‘瀚’字的冰霜寒玉,她的那一块在当年景瀚出征的时候就给了他,她知道他一直放在衣中最靠近心脉的位置。她将玉佩放在心口,“景瀚,你要好好待君泽和知返,答应我好吗。”
景瀚像颜珞晞伸出手,他才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怕颜珞晞离开他。
“答应我。”
“...............好.............”
景瀚颤抖的一句,让颜珞晞安心:“半缘梦境花落,一世...............锦绣繁华。”与景瀚的这么些年的过往,那些美好,一件件都在颜珞晞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经过,“景瀚,若有来生,我不愿意再遇见你,此生永别..........来生...........不见...........”
颜珞晞身体向后倾倒,犹如一片叶子,飘飘荡荡,坠落于黑夜之中。
“珞晞!!!不要!!!”
景瀚见颜珞晞跳下月角楼,本能地要探身与她同坠落,却被身旁的孟铎和内侍们死死抓住,颜珞晞很清晰地看见景瀚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内侍们被他一脚踢出三尺远,但奈何他身上的责任太多,已不是当初那个许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景瀚了.......
京城的夜晚真美啊......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与景瀚初见的那个上元节,景瀚坐在颜府后院的假山上,看着在新房外鬼鬼祟祟的颜珞晞。回到了他们在颜府私会,回到了七夕节的签文,回到了她送他出征,许诺终身................
“原来......‘今朝化骨昨日还’......是这样的......”
宫中没人讨论皇后娘娘为何而走,只是知道皇后娘娘前前后,断断续续病了小半年,昨夜走的突然,是陛下看着走的。也自那天以后,月角楼被陛下下令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传旨。”
景瀚辍朝数十天,在颜珞晞的棺椁边坐了数十天,整个人感觉一夜苍老,明明还未到而立之年,但黑发间已然长出了丝丝白发。
他将颜君泽和颜知返养在太子殿,和景宸一同生活...........或许在他心里,这是颜珞晞唯一惦念的人了吧...............
大臣们及其家眷日日都来祭拜,现在大臣们都跪在灵堂下,景瀚说了这十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内侍捧上纸笔,拟旨大臣忙不迭地上前拿起笔听旨。
“皇后颜氏珞晞,已故镇国抚远大将军胞妹,朕之发妻,于启安二年十一月十四崩逝,皇后执凤印,统领后宫,淑德彰闻。倏而崩逝,朕深之痛心。故而加之谥号,谥曰‘文鄢皇后’......”
景瀚在说着说完,而拟旨大臣疾书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不知是哪个‘yan’,亦或者是‘颜’?
“鄢朝的鄢。”
景瀚没看拟旨大臣一眼,但好似是知道他所想的一切。拟旨大臣听到景瀚所说,抑制住自己的微微发抖的手,半晌都没有写下‘文鄢皇后’这四个字。
“以最高典仪,葬于帝陵。”
景瀚的这句话才真正让拟旨大臣不敢下笔,“扑通”一声跪在了景瀚面前。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按照祖制,后妃乃至皇后,皆不可在皇帝在位之时葬入帝陵啊,亦不可将国号为谥号啊,皇上!”
拟旨大臣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堂下跪着的大臣和命妇们,皆低磕着头,无一人敢妄动。
按照鄢朝的礼制,后妃乃至皇后,若是在皇帝崩逝之前去世的,皆葬于妃陵,待皇帝寿终正寝以后,才会将皇帝崩逝之前钦点的妃子亦或是皇后与皇帝合葬入帝陵,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位帝王开过帝王未崩,皇后先入帝陵的习俗。
文鄢皇后的谥号也是,“鄢”乃国号,自古皇后谥号皆是从闺名中选字,而皇上不用皇后闺名中任何一字,而用了鄢朝的国号......
景瀚倏地站起,步步逼近头磕在地上的拟旨大臣,在颜珞晞棺椁边这么多天,下巴已然冒出了胡渣,原本俊朗无比地脸上,现在满脸悲戚,毫无当时带兵上阵,御驾亲征时的威风凛然。
“朕!只是想给她最尊贵的!独一无二的!若谁抗旨,株连九族!”
景瀚的声音已是嘶哑无比。这句话,似乎说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手撑着棺椁,看着躺在其中的颜珞晞,她是那样的静谧美好,笑靥如花,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
颜珞晞下葬帝陵那天,景瀚全程亲自送行,他摸着墓碑上的刻字,面如死灰。他一生唯一的光熄灭了,还剩这漫长的余生,他注定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
可上天似乎还是觉得他的一生不够凄苦,连他最后的恋想,都抹灭了。
“皇上,帝陵失火了。”
孟铎连夜进宫,景瀚还未就寝,还在文宸殿批改奏折,听见孟铎带来的消息,景瀚批改奏折的手瞬间僵硬,笔尖的墨滴滴落下来,在纸上绽出一朵墨色的花。
孟铎看见景瀚握笔的指间渐渐发白,最后笔竟然在景瀚手中生生地折断,笔身地断口划开景瀚地手,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与纸上地墨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