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可能告诉云在鹤的。
开始转移话题,“我吃啊,吃的可多了,说到吃就有些饿了,不如咱们用午膳吧。”
云在鹤点头,令人传膳。
蒲池为他脱下银甲,换上惯常穿的玄色衣袍,系腰带时,双手环绕,发觉他劲瘦的腰腹越发坚硬紧实了。
午膳时,他执着筷子,将她碗里的菜堆成小山高。
还不忘戳她方才在树下生闷气的事情,“怎么一生闷气便爱跑到树下去?”
“树下好撒气,好冷静。”她埋在山堆前扒饭。
他笑。万万没想到,以后日子里,他也养成了这么个毛病。
蒲池脑海里忽的想起安生堂那个人。
“太妃娘娘,你去看过她了吗?”
他们母子间,熟悉又陌生。
他执着筷子的手一顿,顷刻后,才说:“未曾,午膳后,皇兄会领着百官在城门接应大军,到时皇宫设宴犒劳军领,用完膳,我该先去向皇兄复命。”
她知晓他的回避,自从上次晚膳不欢而散,他们母子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她很是挂念你,日日为你念佛祈祷,盼着你安然无恙。”
沈茹关心云在鹤,却错过了他儿时弥足珍贵的年月。沈茹不清楚云在鹤不爱吃酒、不吃蒜末,但她对他的挂念与疼惜是不假的。
回答她的是漫漫的寂静,云在鹤没接她的话,而是同她说些别的事情。
直到午膳结束,他才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句,
“我去一趟安生堂。”
她点头。
*
云在鹤去完安生堂,还需去一京城城门外,再进宫复命。
他再归来时,蒲池已经瞌睡不断,在暖烘烘的床上躺着了。
她睡得迷糊,但原先一直在等他,屋内留了一盏烛火。此时轻微的门响传来,她便惺忪地睁眼,眯着看向他,“你回来了。”
“嗯,睡吧。”
他语气很轻,一身寒气,并未靠近她,先去沐浴,而后才熄灭盏内的烛光,在黑暗静谧里,和她共睡一床,从背后搂住了不盈一握的细腰。
蒲池听了他的话,当真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当微凉的手不安分游动,带着指腹的薄茧处处撩拨时,她便知道,今晚不用睡了。
直到远处天光熹微。
一室黯然朦胧,眼前人精力还是好得令人咬牙切齿,她懒洋得连眼皮都抬不动,声音也疲于露出一星半点。
偏偏云在鹤不满意,喘.息着在她耳边,一边算账,“信每三日一封,你少寄给了我三封……”
她如同身在云雾,只想抱着云团睡过去。
云团承受不住一下一下的雷霆霹雳,她再不回他,便要散架了。
“我被砸……”到了脑袋。她晕晕乎乎,险些将自己智商不太高的事情说了出来,及时打住。
脑袋睡意迷迷,缓慢地绕转,终于在即将散架之际,反过来指责他,“你,你才给我回四个字,不想写了……”
结束后,云在鹤才抱着她,沙哑低迷地解释:“我都有看的,每晚入睡前,”他说着溢出几声笑的气息,“你的字,估摸也就只有我能看懂。”
“那你,为何不多写些,回我。”她话语轻的几沉几浮,近乎消弭在嘴边。
云在鹤还是听见了,他思绪清晰,回忆起在边疆那些日子,战事不断,所做之事满含杀.伐血.腥。每每提笔,入目皆是苍凉,身边之事和景,实在不若她的小事有趣,便只道一声安好勿念。
他于是开始不正经,语气谑谑然,“没法写,我所想的,便是刚刚做的,如何下笔?”
蒲池咬牙,羞愤地,用手肘反撞了一下他。力道绵绵软软。
第39章 大婚
王妃册封典礼定在正月十九。
白雪皑皑,梅开枝头。
盛寒凤冠霞帔,赤红嫁衣,当日万人空巷,都在翘首以盼,望着瞧一眼王妃往皇宫去接受册封的仪仗车队。
皇宫里,绯红红灯笼入目皆是,宫女太监个个面带喜色。
金誉殿,皇帝面带慈笑,挑起的嘴角压不住与生俱来的威严。
蒲池磕头行礼,接过受封的文书,云在鹤在一侧扶她起来。
主事宫女低首托上喜糖,公主皇子们在外头立了一排,要讨些彩头。
云在鹤牵着蒲池,一个个发糖,公主们乖巧讨喜,嘴甜地喊“皇嫂”。
到了云静从。
他的眼珠子简直要瞪出眼眶,翩翩风度消失殆尽。
只顾磕磕巴巴,“女……女的?”
“王……王妃?”
蒲池险些要坏笑出声,她抓了满手的糖,递给云静从。
云静从没接,转眼看向一旁的云在鹤,又看看蒲池,从前是小妾和王爷,如今是王妃和王爷,他被他们夫妻俩给耍的不要太惨。
“静从,叫皇婶。”皇帝的声音悠悠传来。
“皇、婶。”甩过头,偏向一侧,咬牙切齿。
“哎,这娃儿真乖,”蒲池响亮地应声。
云静从的脸黑成锅灰。
云在鹤但笑不语,任她去闹。
“侄儿,快接着。”蒲池又把糖往前递了几分。
假笑着接过喜糖,云静从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谢过皇婶。”
蒲池压制着从头奔腾到脚的喜悦,眯着眼,目光里带着看晚辈的慈祥,点头认可。
车队从皇宫至王府,慢慢悠悠,街边热闹不减,依旧人山人海。
云在鹤驾着一匹溜黑的高头大马,玄黑色绣赤红底纹的婚袍,气度不凡,身后是望不到底的车队,鼓乐队。
彩轮雕漆的马车,车顶镶着深色宝石,流光溢彩,祥纹雕琢精美绝伦的窗牖。
蒲池坐在里头,忍住环首四顾瞧街边热闹的冲动。
劲风刮过,掀起红色的窗边绉布。
露出一张明艳的侧脸,螓首蛾眉,顾盼生辉。
看热闹的狗蛋惊呼,“公子怎么成了王妃?”
狗蛋叫何生快看,何生呆呆的,没看出来那就是自家老板。
他又跳起来,叫鱼游快看,平素嘴巴活络的鱼游见状,惊得说不出话。
再看龙大刀,眼白半露,已经在惊疑中呆愣住了。
连万年不变的木头脸小黑,瞥见花嫁马车里的人,都挑了一下眉。
喜双如今已经是四方武馆的总管事。
淡定地让他们收收下巴,她说:“水也公子就是王妃。”
四方武馆的伙计们不解,五脸迷惑。
喜双接着解释:“王妃还是小妾时,化成男儿身,开立四方武馆。”
他们难以消化,懵懂地点头,还未缓过来。
喜双又说:“我也不是你们老板请来的女管事,我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她深居王府,不方便外出,便让我来打理生意。”
鱼游脑子活络,理顺原委,反应过来:“‘水也’正是当今王妃的‘池’字拆分而成,这是老板的化名。”
喜双点头,“正是。”
王府,喜庆充斥着府邸每个角落。
向沈茹敬茶后,云在鹤招待宾客,蒲池安坐在沁竹院的一间婚房的床榻上。
房间的烛台燃着红蜡烛,烛火被外面宴厅的推杯换盏的热闹声惊动,摇摇曳曳。
床上铺满莲子花生,桂圆,她坐下去,胳得双腚不舒服,又拿手拂开了一个位置,再重新坐下。
蒲池坐久了腰酸,想躺着,头上的凤冠又很是沉重繁坠,过了一会儿,连带着脖子也酸了。
她喊:“荔盈。”
荔盈在外头听见,进来了。
“这个东西能从我头上卸下来吗?”她指指头顶戴着的。
“王妃,得和王爷喝过合卺酒,再沐浴更衣,那时才能将其摘下来的。”
荔盈又劝她,“夫人便再忍忍。”
“好吧,”蒲池往下点头,被头上的凤冠重重一带,险些闪了脖子。
她小声嘟囔,“他沾酒便醉,这么久还没回来,不得烂醉如泥了……”
如她所言,云在鹤是被午雨和几个小厮架回来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南北不分。
喜娘端进合卺酒,云在鹤酒杯都拿不起来,更别谈喝下去了。
蒲池只好令喜娘把酒放在一边,先出去。
她终于能解放自己僵硬酸疼的脖子。
等她沐浴过后,云在鹤仍醉得不省人事。
睡得深沉,呼吸清浅,也不觉得一床的莲子花生胳人。
蒲池觉得这样没法睡下去,正欲去外头喊人将床上的零碎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