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似乎离她很遥远,声音又很近。她仍然处在图中,只是这张图飘到了天庭。
“莲姒,你屡犯天条,今日将你削去仙籍,轮回一千一百年。”
她猛地往前冲。可是隔着一张薄图,竟丝毫触碰不到外界。瑶池浅浅地笑,挥袖展出一面水镜,在那里,杨天佑倒在血泊中,他的长子亦是倒地身亡……
“啊——”她愤怒且急促地叫。
只是她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镜。数十位天将扛着一把巨斧,不知那是何物。他们合力将斧头举起,朝着山河社稷图砍来。
一道白光闪过。
无数金尘从画卷里迸出,朝着四面八方,漫无边际地飞去。有的落入山间,有的落入水中,有的随着熊熊烈火,燃烧跳跃……
右金童轻展魂幡,收去那一缕幽魂,那便是莲姒的元神。万事皆了,他该将这缕魂魄送入地府,入那永无止境的轮回当中。
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杨天佑和他长子的陆续倒地,云嫮早已抵不住攻击,她心中愧对云花公主,更是吐了几口鲜血,险些昏了过去。
她独身难敌千军万马,又无先天优势,如今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成为阶下囚,天将的长矛都要碰到她的喉前,忽见五色神光光芒万丈,长矛不翼而飞。
“滚。”
所有武器从神光中奔出,朝着那些天兵天将,劈头盖脸地飞去。孔宣俯身看她的伤势,皱眉道:““怎么回事?”
“师父……”云嫮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略一抬头,就痛得说不出话来。正当此时,陵苕从云头上落了下来,匆匆朝着她奔来。
“云嫮,我这边事情了了。路遇玉鼎真人,见他和寻常阐教弟子不同,又有心收杨戬,便将杨戬托付给了他。另外女娲娘娘派童子来要走了杨婵。你这边……你怎么了?”他这才看到杨天佑和他长子的尸身,以及云嫮满脸的血和泪。
孔宣察觉到形势不对,也见不到莲姒,便屈指掐算。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这边陵苕医治好云嫮,两人见他神色不对,也更加紧张起来。
忽然间,陵苕以手指空,道:“你们看!”
他们抬头望去,日光下,微不可见的金尘从高空中洒落,晃晃悠悠落入五湖四海中。呆呆瞧了好大一会儿,云嫮失声哭道:“大姒!”
陵苕将她用力抱在怀中,亦是泪流满面。尽管什么都不知道,却似乎都明白了。
孔宣踉跄起身,伸出手掌,似乎有一粒金尘落到了手心。一阵风吹过,这粒金尘又被风带走了,再也没了踪迹。
“一别几百年。”他低声自言自语:“本以为和你已经是陌路,却不知今日是如此心痛。”
不曾开始,也没有一个好好的结局。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是经历了几次的天黑和天明,他们才稍稍从悲伤中醒来。略一打听,只说云花公主和莲姒犯过天条,如今云花公主被压在了桃山之下,而莲姒被削去仙籍,打碎本体,元神入六道轮回,永世为人。
再去地府,听说莲姒的魂魄早已投胎去了,至于去哪,是谁,皆是天机,孔宣亦是算不出。又听说那奈何桥前一碗汤,忘记前尘的无数欢悦和烦恼。
云嫮立在桥前,看来来往往的幽魂,有懵懂婴孩,也有白发苍苍的老鬼。她轻声道:“人世苦短,不知大姒、大衍在哪里,也许转世后变化了容貌,从我的身边路过了也不可知。或许为人,能够让大姒不再去想那些改变不了的事实,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吧。”
鬼影晃动,幽魂们排着队去喝一口汤。有个女童身量太矮,便由孟婆抱着喂汤。也许是在人间太饿了,她一仰头就全喝了下去,眼神茫然,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陵苕轻声道:“走吧。”
“刚刚似乎有人在看我。”云嫮有些不确定地说。
“谁?”
“很奇怪……就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而来,已经没了。”她摇了摇头,道:“也许只是太过于思念他们,产生的错觉吧。走吧。”
“嗯。”
第028章
自地府归来,云嫮也歇了寻访莲娰之心,先在浮山养伤余年,又同陵苕去不死火山拜访孔宣,却不见他。再问凤鸟,只说他去寻访羽翼仙,多日未归。
如今人间,帝辛当政,国泰民安。
虽说三教日益壮大,然而他们对道统素无好感,平日里也只和散仙来往。世道变了,妖族从天地间的霸主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若是妖还敢吃人,怕是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早死早超生。
本想去桃山看看被关押的云花,云嫮同陵苕到了才发现,昔日桃山早已被力斧劈成两半,只要一打听,周围的人都知道——云华同杨天佑的次子杨戬,在玉鼎真人门下学得一身本领,亲自劈山救母。
云嫮默然片刻,道:“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枉学了千年仙法,竟不如一个杨戬。玉帝何其厚此薄彼,杨戬无视天条,也奈何不了他。”
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陵苕摇头道:“那日匆忙,师父从魔界归来,曾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不知世故。你我皆以为仙人便可以远离红尘纷争,然而,纵然居于九天之上,又怎能不沾染这七情六欲,红尘气息。”
“大姒入世,你我亦是?”
她凝望着他清澈透亮的眼,一字一句道:“陵苕,你我归隐山林,还是混迹于红尘?”
“先入世,再出世,未必不可。”
云嫮颔首应允。便寻了一处靠近人间的山林,旁边有一处关隘名唤金鸡岭,在此修行多年。眼看人间从太平变成战乱,听闻帝辛迷恋妖妃妲己,杀妻弃子,炮烙大臣,逼得天下人造反,西岐大军不日就要到金鸡岭。
然而西岐军中,多有阐教的高人。云嫮感到怪异,不明白仙人怎么会干涉红尘纷争。一日在山巅眺望,见那殷商的旗幡上,赫然绣着三山关总兵孔宣的名字。
她忙拉住陵苕,道:“你看!那怎么会有我师父的名字?”
陵苕道:“不知,可要去看看?”
借土遁到了殷商的军营外,此时两方刚刚收兵。守兵去报,不多时,总兵请他们进去。
才掀开帐帘,云嫮一眼就瞧见身披战甲的孔宣。她惊得瞪大了眼,道:“师父!您为何在这里?”
孔宣道:“为何不可?”
“师父,您从不问外事啊。”云嫮环视四周,看旁边有兵器,还有商周交战的简易作战图卷。她简直难以置信,道:“前些年去不死火山寻找您,都说您去找大鹏师叔了,怎么来到了这里?”
“正是因他。”孔宣领他们走出主帐,站在金鸡岭的城墙上,眺望远处的西岐军营。他皱眉道:“玄鸟降而生商,这里本有我的因果,不得不来。我原想错过这场封神大劫,谁料大鹏竟被燃灯道人捉去,我只好在这里守着他们。”
“封神大劫?”云嫮同陵苕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
“你们竟不知?”孔宣有些诧异,同他们讲了一遍,又叹道:“我听说莲娰触怒玉帝,也因为封神榜。”
“我人族岂是三教渡劫的战场!”云嫮勃然大怒,伸出手,一道金光闪过,多了把长鞭。她扭头道:“明日何时宣战?我去叫阵!”
孔宣道:“此等小事,哪里需要你。”
云嫮犹自忿忿不平,陵苕一直站在一旁不言,沉思了一会儿,忽问:“此时情形,可是阐教帮着西岐,截教帮着殷商?”
见他颔首,陵苕又问:“如今天下人都知帝辛无道,暴虐荒淫,殷商屡战屡败,西岐一路高歌。虽说天下形势并不明朗,可您偏帮殷商,有多少胜算?”
“我只问心无愧,无论胜负。”孔宣平视远方,淡淡道:“然而他们之中,并无我的对手。”
陵苕虽然心中不安,但是这对师徒都是不听劝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在云嫮眼中这是阐教躲在西岐的身后挑起的战事,因此她的内心也偏向殷商。他只是隐隐觉得,莲娰反对封神榜,这必定不是一件好事。
次日金鸡岭战场前,云嫮一身红衣战甲,鲜衣怒马,十分招摇。
原本姜子牙令杨戬去应战,他看了看,忽然道:“此女有些眼熟,应是我家的恩人。”
众人差异,道:“你家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