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一看事情已成定局,只好默默应允了。
其实铃儿当姨娘是所有人都期盼的,所以荣禧堂的仆妇丫头无不跑来庆贺,铃儿却一直抬不起头。
待人散后,王夫人悄悄找铃儿:“以后你有了自己的房间,咱们两个说体己话也没这么方便了。”铃儿不说话,这件事对她来说完全就是做梦一样。
王夫人道:“铃儿,你以后好好服侍二爷,早点生个孩子,终生就有了依靠。你看我,生了珠儿以后,老太太和二爷都要让着我几分,有了孩子,谁也不能小看你,谁都要抢着待你好,巴结你。”
铃儿木木地道:“知道了。”
铃儿怎么也没想到,替蕊儿准备的东西,都成了她自己的。
圆房那天,又恰巧是腊八节,王嬷嬷在床上和帐子上撒了许多瓜子和花生,还有龙眼,贾母赏了一对镶金玳瑁镯子。新房里婆子丫头们一起吃着八宝粥,开着铃儿的玩笑。
夜渐深,贾政的乳母王嬷嬷道:“走吧,我们别碍事了!”
众人识趣儿,嬉笑着散去,还隐约有小厮和丫头在门上趴着听动静。
贾政只是说了一声:“累了一天,睡吧!”径自躺下就睡着了,铃儿默默缩在一侧,挨都不敢挨着他。
对于这个十几年来的主子,铃儿只有敬畏和感激,并没有喜欢,更谈不上爱。
两个没有感觉的人,阴差阳错同床共枕。
过了这一夜,贾政再也不往铃儿房里去,铃儿依旧习惯了去王夫人跟前听差遣。
贾政更不想待在乌烟瘴气的荣禧堂了,看见王夫人,他就一阵厌烦直涌上来。
蕊儿再也不随叫随到了,贾政在书房喊她,她只当做听不见。贾政早上出门,她就装作没有醒,再也不巴巴的替他戴好帽子,系好腰带,送到院外去。
贾政知道蕊儿在气什么,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从何说起。公务繁忙,也让他没办法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解释。
一直到腊月二十休春节假,贾政才逮着机会。
回到家,进门就喊蕊儿,蕊儿也不搭理,冷着脸自己嗑瓜子。
贾政拉着她的手:“走,我们去烤地瓜吃!”
蕊儿打掉他的手:“你妻妾双全,别招惹我!”
贾政笑道:“我有一个月的休假哦,你不抓紧时间,开了春想要我陪都没机会!”
蕊儿突然就掉下泪来:“你不要老是这样糊弄我!我讨厌你!”
贾政搓着手跺着脚:“好冷!走,我一边烤地瓜一边跟你解释!”
第21章 无以入翰林
蕊儿心里还在生气,可不知怎么,她还是由着贾政拉着她的手,往柴房走。
看柴和炭的是个半聋老头,看贾政在炭盆烤地瓜,也凑过来,三个人围着一盆火。
蕊儿嘟着嘴说:“你娶王夫人是光明正大的,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可你为什么现在又让铃儿成了周姨娘?”
贾政叹了口气:“真的,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我怀疑是淑惠设的套,老太太也有点疑心,你要相信我。”
蕊儿说:“反正我不会原谅你的!那本来是我的位置!”
贾政说:“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啊!”
蕊儿道:“我不是在意身份,我在意的是别人可以光明正大和你出双入对、同床共枕!我真的很难过!我这阵子心都碎了!”
贾政低着头:“我错了!”
蕊儿不理他,贾政又一个劲地重复着:“我错了,蕊儿,我错了!”
看柴老头看蕊儿不说话,帮着喊:“二爷饿了!你没听到吗,他饿了!”
蕊儿绷不住笑出声来。
贾政见蕊儿笑了,赶紧趁热打铁:“原谅我吧,我真的饿了……”
蕊儿朝他猛地一拳头:“饿你个头!”
贾政低低地说:“我爱你,我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如果做不到,下辈子你当一品诰命夫人,我当个大乌龟,等你寿终正寝,我千年万年给你驮碑!”
蕊儿问:“那铃儿怎么办?”
贾政说:“我一辈子不会碰周铃儿,我向你保证!”
蕊儿说:“那你可真是害苦了她,这不就是守活寡吗?我不想这样,铃儿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人,一直以来她都对我很好,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欺负我排挤我,还总是帮我解围。”
贾政笑道:“那好啊,我为了报答铃儿对你的好,天天去她房里怎么样?”
蕊儿啐道:“你去啊!我巴不得你别来烦我!快去!现在就去!”
看柴老头笑道:“还没拿出来呢,怎么吃?”
贾政道:“看吧,你又不愿意,那你叫我怎么样?”
蕊儿说:“其实我不是不明事理,我只是很害怕被别人分走了你对我的爱。”
贾政轻轻地说:“不会的,谁也分不走。没办法,我只能辜负铃儿,其实她是个很老实很简单的人,她未必想受我的眷顾。”
蕊儿点头:“那倒是。”
果然贾政说的没错,铃儿深怕夹在王夫人和蕊儿之间难做人,既没有地位也没有爱,不知何以自处。贾政的冷淡简直救了她的命,让她没有成为箭靶子,也没有尴尬。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仅仅是轻松一些了,零用钱多了些。
休假在家的日子,贾政常常去陪母亲聊聊天。
贾母看儿子如今是六品官,虽然职位不高,也算兢兢业业,心里有几分欣慰。两府的孩子,也就贾政有点指望了。她对儿子说:“咱们家里靠着世袭,慢慢的总会消耗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很担心,偌大的家业,竟没有一个成器的能撑起来,所以他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指望你科举及第,振兴我们贾家。也不怪他当时对你严苛,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希望啊!”
贾政道:“那时候太糊涂,总以为父亲看我不顺眼,殊不知他用心良苦。如今圣上赐我六品官,实在不知是祸是福,若是给哥哥也算是喜事,给我就活生生断了我的科举路子。我疑心圣上是在制衡我们贾家,不想让我们太兴旺。”
贾母道:“这话不能在外面说,其实我心里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所以我为我们这么大的家族担心,我的娘家也一样,没一个成器的。现在也就是你媳妇的哥哥还有点奔头!”
贾政说:“都说非进士无以进翰林,非翰林无以入内阁,像我这样断了科举路子的,就没有进士出身,就不可能到文臣的顶尖去,我这辈子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贾母心里头亮堂,她说:“我知道你很不容易,那些进士出身的总是被人高看一眼,你是受祖上的余荫,别人自然就排挤你,看低你,上面用人的时候也先排除你,你的仕途注定比别人难,这不怪你,这是天子的权谋限制了你。”
贾政无奈地笑了笑:“既然我的官运一眼看到头,现在我只求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出岔子就是万幸了!”
在这样的困窘中,贾政的宝贝儿子贾珠给全家带来了希望。
小小年纪,贾珠就表现出超人的聪慧,能说会道,刚会说话就主动学认字,背三字经,背诗。除了偶尔会生病,需要调养着,其余的都堪称完美。
贾政和母亲都希望贾珠快快长大,出人头地,好好的走科举的路子,振兴贾家。所以他们也都早早的给贾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启蒙。
有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儿子,王夫人自然有了坚实的后盾,她是贾珠的母亲,谁也不能不把她供着,贾府的希望,全是她带来的!
自父亲走后,贾政就没有一刻是轻松的。官场倾轧让他筋疲力尽,回到家,妻妾都不如意,看着就灰心。
蕊儿成了他救命的药,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每当晚上回来,或者三天月假,或者其他的节假日,他都赖着蕊儿。每当要出去,他都要蕊儿送出门,还要一步三回头的看。好像小儿依恋母亲,贾政依恋蕊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王夫人没想到贾政真的完全不碰铃儿,常常暗地里骂铃儿是个废物,也经常后悔自己下错了这一步棋。好在她有个好儿子,可以抵挡一切的不顺和不满,也让她有资格敲打她厌恶的人,比如赵蕊儿。
贾政不在家的时候,王夫人想着法子折腾蕊儿,天冷的时候要她浣衣服,天热的时候要她做煎饼,午休的时候叫她做枕套,吃饭的时候叫她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