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并无旁人,那这人叫的“小师妹”准是自己没跑了。
范无咎见谢必安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这副提着剑的模样太过唐突吓着人家了。于是将剑放回了剑鞘后才缓缓上前一步,放柔了声音:
“我...我姓范,名曰无咎,敢问师妹...?”
虽然谢必安因为自己被认作女儿家而感到很无奈,但也并没有生气,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温温地开口:
“姓谢,名为必安,还望多关照。”
谢必安这一笑可不得了,惹得范无咎的脸上都泛出一层可疑的红晕。
“小师妹以后若是有何需要帮衬之处,尽管来寻师兄!”
范无咎严肃着张总爱木着的小脸,信誓旦旦。
多了个小师妹,还挺高兴的。
“天冷,快些进屋里去吧!”
谢必安有些忍俊不禁,却还是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有了这样一个小师妹,范无咎可过足了一段时间师兄瘾。
直到——
“无咎近来同必安相处得甚好?”
孔先生端起范无咎沏给他的茶,轻嘬一口。
他起初还忧心,以无咎这沉闷的性子,两个孩子相处起来恐怕会有些困难。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颇感欣慰。
可范无咎听了这话心里就不乐意了。
先生分明就是在担心他们会相处得不融洽,可自己看上去像是会欺负人家小姑娘的人吗。
“我同小师妹自是极好的,先生不必多虑。”
小小的范无咎板着脸,将“不悦”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小师妹?”孔先生二丈摸不着头脑,同谢必安之前的反应一模一样。“你哪里来的小师妹?”
孔先生思索半晌,待反应过来后直乐得抚须大笑:
“你这孩子...该不会把必安认作小姑娘了吧。”
范无咎愣住了,一时对先生的话十分不解。拆开来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连成了这句话后就变得很难以理解。
“必安自小体弱多病,所以看上去是比较瘦弱,肤色也白了些。可你总不能如此,就把人家当小姑娘看吧。仔细算来,人家的年纪可还略大你一些呢。”
孔先生寻思着必安这孩子性子是真的好极,被无咎这小傻子认作了姑娘不仅不气不恼,还很善良地忍这么一段时间没点破。
不错不错,如此气量,将来必成大器。
反观范无咎,彻底傻眼了。
与自己相处了好些日子的小师妹是男孩子。
而且人家的年纪还比自己大。
天塌了的感觉,不过如此吧...
总之自那以后,范无咎好些日子不敢跟谢必安说话。远远地见着了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弄得谢必安既无奈又好笑。
待再大些,范无咎更是惊恐地发现,谢必安不仅个子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就连在切磋的技巧上也是谢必安更胜一筹。
再回想当初自己犯傻,跟安兄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小师妹啊等诸多云云,他简直恨不得一头撞豆腐上。
自己更像个妹妹才是。
反正现在只要一提起这事,便能臊范无咎好一阵。
这边范无咎一个人羞得生无可恋,那边守在门外的成说和千红却感到无比欣慰。
不愧是谢将军,竟然仅仅一封信便能让向来冷若冰霜的大人喜极而泣。
善哉,善哉。
......
北巫边境。
谢必安伫立于军营门口,眺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
“算算时日,无咎应当就快收到了吧。”
契阔点头回曰:“是,约莫就是今日。”
“嗯,那便好。”谢必安颔首。紧接着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呵呵...”
也不知无咎阅读完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想必又羞得耳根都染上淡淡的粉色了吧。
一如既往地可爱。
契阔虽不明白谢必安为何突然发笑,但是见谢必安的笑容如此轻松而真实,不似往日那样温和却让人感到飘渺得难以捉摸,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世人皆道谢必安温润如玉,待人和善有加。不熟悉谢必安的人或许会觉得他笑意吟吟的样子过于亲和、让人心生好感,可他这个跟随多年的心腹却很清楚谢必安的本质是外热内冷的。他的笑礼貌而有距离,且笑意几乎鲜至眼底。
但契阔能清晰地感受到,谢必安待范无咎是不同的。在范无咎面前,谢必安是一个真实可触碰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不再遥远虚无。
能让自家大人如此高兴的,也只有范将军了。
忽然,谢必安眉头微蹙,掩口咳了起来。
“唔..咳...咳咳....”
“大人!”契阔吓了一跳,从一旁拖出一件披风,作势要给谢必安披上,“还请大人保重身体。”
“无碍。”谢必安摆摆手,婉拒。
见谢必安又如此不配合,契阔无奈,开始絮絮叨叨:“大人...若让范将军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指不定又要责怪属下照顾不周了。”
谢必安看着自己这费尽心思得都把范无咎都搬出来的随侍,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好了,听你的便是。”
诶嘿,果然还是范将军有用。契阔暗自偷乐。
前月襄平之战里,谢必安受了些内伤。
而正该好好休养的时候,谢必安却不顾劝阻,非得强撑着身子起来给范无咎写信。
这不,直接咯血了,还不小心溅到了信笺上。
“...许久都未给无咎回信,他定等急了。”
面对契阔责备而担忧的眼神,谢必安抱歉地解释。
契阔哪还责怪得起来,只能无可奈何地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笺递给谢必安。却不想谢必安莞尔一笑:“不必。”随即信笔勾勒,竟就着那鲜红的星星点点作出一枝梅花来。
契阔看呆了,对谢必安的智慧与才华佩服至极。
当然,若不是用在这种事上就更好了。
“契阔。”停笔后,谢必安突然唤道。
“属下在。”
难得的,契阔在谢必安的脸上看到了踌躇:“你说...无咎可是会怪我如此长时间都不给他回信?”
契阔毫不犹豫:“大人多虑了。”
...是了,连契阔都如此肯定,他这又何必忧心忡忡呢。
谢必安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三年了啊...没想到他们已经分离这么久了。
念往昔,他与无咎形同手足,如影相随。这也是他第一次与无咎分别那么久。
不过他相信,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腰间悬挂的逐香尘散发出如冰雪般清冷的黄梅香,缥缈却挥之不去,沁人心脾。
除去特殊情况,谢必安一直都将逐香尘带在身上。这样就好像无咎在自己身边一样...
“吹开黄梅的不是柔和的春风,而是凛冽的寒风,遂人常言‘梅花香自苦寒来’。这黄梅啊,性子淡雅且与世无争,偏还是个爱默默付出又闷声不响的。别看它的外表如此柔美,内里却是最坚韧不过的。”
孔先生曾经的谆谆教导仍然在耳边回响。
所以,他与无咎最喜爱的花卉便是这黄梅了。谢必安忽然有些想念庭院里他与无咎种下的那棵黄梅树。
昏暗的天空又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谢必安又望向帐外的白雪茫茫,轻轻伸出一只手,任凭飘下的雪花落至他的掌心被自己的体温所融化,随已远去的神魂消散。
东风遥寄晶莹雪,何时修得落梅花?
横跨整整三载的战事...该尽快做个了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线观看范无咎丢人x
☆、失踪
暮春四月,塞北的风雪逐渐褪去,决战将不日触发。
战事图上,苏阳、祁连、天阁三地呈为一线。
三地节节相连,任何一方失手,都将陷入险境。
所以先从何地下手,成为了一个难题。
各将军皆集中在谢必安的营帐内商讨此事。
左将军摸着胡须分析道:“天阁天险,以至于人迹罕至、环境极其恶劣,遂不必考虑。”
常言天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根本无路可走,这一点毋庸置疑。
诸将纷纷点头附议。
见他人无异议,左将军继续说:“末将以为,首攻苏阳乃为上策。”
谁知右将军立即摇头:“不可,不可!苏阳途经孔雀山,路途虽为平坦,但过于长远。长途跋涉不仅会增加兵马劳累,若久攻不下,粮草补给也将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