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一边的范无咎在谢必安射完最后两箭后便迎了过去,向他伸出手。谢必安会意,非常自然地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背。
“快去吧。”谢必安鼓励般地拍拍范无咎的肩膀,笑催促着他上马,宠辱不惊得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并不是他。
令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镜的是,范无咎竟然也同莫容一般,中了四箭!
到这个时候了,莫容还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你...”
莫容手指着谢必安,气得发抖。
这人竟然扮猪吃老虎!
自己中四发,那么谢必安就不多不少,恰好比他多中一箭。所以之前失手的四箭分明就是故意的!
究竟是有怎样的自信才会在故意失手四发后,能保证接下来的五发全中?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他看到范无咎露出一个“你可算看出来了”的神情。
莫容恨得眼红,看向范无咎的眼里似要吃人。
这个范无咎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分明早就看出了佯端,还故意做出一副凝重的模样,实为可恨。
“世子承让。”谢必安向莫容拱手道,落落大方。
“不过世子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是因为赌约一事?”
谢必安的语气中甚至还出现了令莫容恶寒的关切之情。
他笑道: “啊,那大可不必慌张,本就是玩笑,岂可当真?”
谢必安这番举止让人心生出不少好感。
年纪轻轻骑术便如此高超,不仅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还宽宏地恶意中伤自己的人了一个台阶下,真是颇有君子风度。
反观莫容...
也难为谢公子平白无故受这小世子的气了。
看着谢必安依旧温和有礼的模样,莫容恨不得上前将他那张伪善的面皮撕碎。
岂可当真?说得倒轻巧。
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可是迫不及待得连生死状都立下了,若是真顺着谢必安的台阶而下,今后指不定要被别人如何诟病。
莫容实在落不下这个面子。
眼见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莫容心知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只好咬牙切齿道:
“拿紫柰来!”
他从小厮手中夺过紫柰,主动上了校场。
谢必安状似意外:“世子可谓是...一诺千金。”
明明是赞叹的话,可落入莫容耳中只让他觉得刺耳无比。
“少废话。”
莫容在离谢必安三十步距离停下,然后将紫柰放在了头顶。
他就不信谢必安真敢伤他。
谢必安平和地笑笑,并未计较莫容不善的态度。
他拿出一支箭搭上箭台,向莫容的方向拉开了弓。
“冒犯了。”
话音刚落,莫容只觉脸颊一凉,有什么东西倏地飞了过去,几缕发丝也随之飘落。随即才意识到,谢必安第一箭已出,正好险险擦过他鬓边,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若再偏差上那么一寸...他的眼睛可就不保了。
“世子可还好?今日风向不定,未能掌控好方向,实属抱歉。”
谢必安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容此时也捉摸不透谢必安究竟是失手了还是故意的,不免有些忐忑。
谢必安拿出了第二箭开始瞄准,但迟迟未射出,似乎在犹豫。
莫容本已闭上了双眼来降低自己的恐惧感,深吸一口气准备咬牙挺过去,可不知为何一直没等到谢必安的第二箭射出。
这种未知的恐惧更令他胆颤。
“别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他怒冲冲吼道,可实际上不过色厉内荏罢了。
谢必安向莫容一颔首,听进去了他的话。于是干脆又从箭筒里拿出了一支箭。
又准备两箭齐发...这小子疯了吧!若真伤到了镇国公之子,他能有好果子吃?
令围观者的武举人瞠目结舌。
莫容也被谢必安的举动镇住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出了一身冷汗。
箭已离弦,在空中交错划过,直击他的面门。
莫容觉得,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若是真因此丧命,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直到他头顶的紫柰“嘭”地炸裂得四分五裂,他才从神游中抽离出自我。
谢必安真的做到了!
“好!”一阵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夹杂着叫好声。
或许别人只当这是一次精彩的较量,一场惊心动魄的出演。可莫容知道,谢必安如此轻易地答应这涉及生死的比试的原因,是要为他那个兄弟出气。
这这三箭是威胁,也是警告。
可自小到大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如今竟会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胆敢骑在他的头上。
他们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世子,这生死状...”
他的小厮颠颠地将那一纸呈到面色铁青的莫容面前。
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莫容一脚踢到小厮身上:“废物,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又一把夺过那张纸,狠狠地撕成碎屑。
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二人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为无咎出头的必安,i了。
紫柰就是苹果orz,因为我记得古时候苹果好像不叫苹果hhhh(虽然是架空历史)
☆、犹是春闺梦里人
阳春三月,正是风光正好的时节。
范无咎整个冬天几乎都是在府上度过,早已闷得发慌。今日日光明媚,万里无云,恰是出游的好时节,于是便带上成说出了门。
季春的风夹杂着草木之芬芳,轻捧起每一朵花苞的脸庞,温柔落下一吻。那苞便羞赧地盛放,回以更甜美的馨香。她携带上花儿的赠礼,飞过人群、掠过水面,吹绿了河边的柳叶,倒映在水中,一并给染成了碧色。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河的两岸连着一座桥,在水上形成一个桥洞。桥下的水面浮动出若有若无的水波,随即泛起涟漪,似是被什么划开一般。可桥洞庞大的阴影遮盖住了一部分水域,叫人看不太清其中遮挡住的事物,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更黑的影子越来越大。
只见一叶扁舟缓缓地从阴影中驶出,重见了光明。那上面乘有两个人,一个站在船头,撑着一只竹篙慢慢划动;另一个则坐在船尾,手中撑着一把黑白相间的黄梅油纸伞。
那正是范无咎和他的随侍成说。
此地位于南台最南端,而这座桥则为“南台桥”。南台桥离凤山,也就是孔先生居住的地方不远。从前他和谢必安在孔先生门下修习时,一得空便常来此处泛舟游玩。
日光正暖,从云朵的罅隙间透出,照耀到范无咎的脸庞上。可他却是不由自主地把伞面向前移了些,将阳光尽数遮挡住。
自从身中“棘火毒”后,他便有些畏光,特别是阳光,哪怕是春日里温暖而并不炽热的阳光亦然如此。
除却这些毒性带来的副作用以外,或许最大的影响便是再也无法动武、重归沙场了。对一个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的大将军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如此了罢。
但范无咎无怨亦无悔。
只是很遗憾,再也无法同谢必安并肩作战了...
而谢必安这一去,便是三载。
自谢必安出征后,话本就不多的范无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所剩无几的期待便是边疆的捷报以及谢必安的来信了。
这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却总没个头,也不知谢必安要何时才能回来。
范无咎歪头用脖子夹住伞柄,无聊地开始把玩伞尾的墨色穗子。
细数时日,他已数月未收到谢必安的回信。听闻前段时间我军与北巫于襄平开战,但那边恰遇十年一度的大雪,以至于出现粮草不能及时得到补给等情况。
想必安兄定在为战事忙碌,所以才无暇传书与他。
范无咎将伞搭在右肩上,释然一笑。
这又何妨?只要安兄安康,便好。
一人一伞船头闲,南台桥下盼平安。
他希望,待来年黄梅花开的季节,自己便能够与安兄重聚,随着幽幽的花香回归到如少时般朝夕相伴、怀拥赤子之心、远离那些明争暗斗的生活。
尽管这一夙愿已然持续三个年份了...
范无咎突然想起谢必安在临别时所吟诵的那句诗:
东风遥寄君须记,寒月逐香还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