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勤心里诧异,不解地看向他。
沐怀朋淡淡道:“有问题解决问题,甩手就走算怎么回事。”
盛勤的身体仍因久泣而颤动,她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怔怔地望住他。
沐怀朋别开眼,神色不太自然,过了片刻又催:“说话。”
她一颗心不知因温泉还是因为他这句话而变得无比柔软,像是一捧鲜嫩的豆腐,轻轻一抚就会留下指纹痕迹。
原本以为哭干了的眼眶再度蓄满泪水,她伸手握在他的腰侧,只觉肤质腻滑,又进一步伸手去抱住他,借由支撑才稳住自己。
“没走也不行?”沐怀朋不耐烦地皱眉,伸手抹去她的眼泪,“你怎么这么爱哭?”
盛勤摇摇头,仍有泪水滑过脸庞。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委屈地默默流泪。
曾经一吵架就被丢下的阴影,在这一刻似乎开始愈合。
盛勤抱住她的脖子,渐渐哭出声音:“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会来的……”
她一声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沐怀朋起初拍着怀里人劝了两句,到最后低低叹气:“我不回来你怎么办啊?要哭到什么时候去?”
盛勤紧紧地抱住他不放手,心里有震动亦有茫然,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将他抱个更紧,恨不能揉进怀里,再不分开。
沐怀朋有些喘不上气,忍了半晌拉住人的胳膊松开些,问:“我问你,刚才我说的对不对?”
盛勤有些不解,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的,他不是……只是朋友……”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没好气:“不是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原本不想再提,可不愿再让两人之间生出嫌隙:“只是朋友,不重要的。”
可那人是冯子博的挚友,三人曾经非常熟悉。
一见到他,脑海深处溃烂的记忆顷刻间卷土重来。
沐怀朋听见这答案半晌无话,“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盛勤抬眸看他,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能够和盘托出。
女人半垂着脸,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曾以为一生一世的恋情到最后不过三五句话。
冯子博从高中起一直暗恋盛勤,到大学才借机表白。可那会儿盛勤跟他并不熟悉,自然一口回绝。
冯子博并不气馁,说仍是好朋友。
直到那时候,两个人才慢慢熟识。
但盛勤没有想到,他一面嘘寒问暖,一面与其他人上床做||爱。
盛勤很疑惑,男人真的可以将性与爱完全分开吗?当他与别人颠鸾倒凤时,真的还会记得心里爱的是她吗?
这怀疑的种子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她的心底。
在那几年的时光里,她听见周围人都说那人是多么喜欢她多么爱她,可盛勤却总是从当事人的一言一行中发现破绽。
哪怕两个人一起见过朋友和家人,哪怕所有人都替对方说话,她仍然控制不住地怀疑,再用各种方法验证,渐渐变得偏执。
她无法交出自己,冯子博便答应等待。
盛勤那时候还小,对感情全凭一腔热情,根本无从分辨好坏。
直到后来她再大些,才明白他嘴上虽然不在□□上表达不满,却开始从其他地方找补不平衡。
口口声声用整个青春爱慕她的男人越来越暴躁,平时好脾气的男人一旦动怒,总是会指着她鼻子骂:“你是不是有病!他妈的一天到晚给我没事找事,你真的有病!”
盛勤听见时只觉得心都碎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无法与人对骂,无法在争吵时用最难听的字眼只为一招制敌。
她听着那一声声的指责控诉,更无法相信自己被人深爱。
她很想说,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用恶毒的话语伤害我,可一张口只有眼泪。
而那男人最初还会冷静下来与她抱头痛哭,到最后只剩下厌烦与漠然。
盛勤也曾心平气和地与人探讨这个问题,她给过无数次机会,那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却从未更改。
她一次一次地原谅,换来一次一次的失望。
到最后他变着花样指责盛勤不付出,说她爱慕虚荣不为人着想,掰着手指头细数为她花过的钱。
盛勤气不过与他争论,可总之被男人振振有词地击退。
两个人针锋相对,像是错位的齿轮,再浓烈的爱情终究也被磨灭。
他们无数次因为一点小事争执,继而无数次开始冷战,他们无数次地分手,又无数次痛哭着地和好。
就像两只依偎过冬的刺猬,因为对方身上的刺鲜血淋漓,却又拼命想要靠近取暖。
直到冯子博转身找到新欢——
“我去找他……他根本不肯见我。”盛勤哭不成声,“他删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打电话也不接,我们在一起四年,我给他打了五个电话,他一个也不接……”
她上气不接下气:“后来,我去他们单位,他也不肯见我,到最后没办法才出来,他说、他说他要回家,回去晚了不好交代……”
盛勤激动不已:“那我呢?我们在一起四年,他连当面告别都不肯跟我讲一句,有给过我交代吗?!”
“他每次找我我都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可是到最后我想要一次机会就不可以吗?真的就不可以吗?”
她永远记得那个冬夜,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个冬夜。
那人决绝离去,丢她一身在冰天雪地里,汽车尾灯滑过眼前,转瞬消失,而她一直张望着,幻想下一秒他就会回来。
盛勤真的不明白,先说喜欢的是他,为什么到最后头也不回舍弃地也是他?
如果做不到承诺,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沐怀朋沉默地听她控诉,看着她崩溃得双眼红肿,只能略带笨拙地拍拍她的背心。
他头昏脑胀,过了片刻,心想这女人看上去不傻,逼急了胆子也大,怎么就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再过片刻,他又有些感叹,心想女人陷入爱情果然愚蠢。
“你这嘴是长来干什么的?”男人的拇指揉了揉她嫣红的下唇,“受了气不知道说吗?你是傻吗?”
她的眼泪再度落下,一开口尽是浓浓鼻音:“我、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沐怀朋抬手替她擦眼泪,“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想法?”
她颓然倒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肩膀:“我好面子嘛,我不想示弱……”
沐怀朋把人推起来,冷淡道:“不想示弱就该找个真强的男人——你以前那是什么眼光?”
“可是……他不发脾气的时候真的对我很好……他会做饭,还会照顾我,”盛勤小声辩解,“他也不会在外面乱来,喝醉了都抱着我说喜欢我……”
她的眼泪又涌上来,想起曾经被人用力拥抱,炙热表白。
“这叫什么好?”沐怀朋瞪着她,心想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
盛勤闷不做声,默默流泪。
她不想否认前任的付出,似乎一旦否认,自己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瓜。
但她的确在感情里深深迷惑,深深怀疑,毫无自信。
越是如此,她越加保守,根本没有办法表达真实的感受。
很久之后盛勤渐渐抽离,她想自己迷恋的或许只是那人口中的爱情。
少年时浓烈的情绪,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这感情降落到她身上,美好得让她舍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破坏。
因此哪怕有数不清的痛彻心扉,也让她不忍心主动舍弃。
甚至分手之后,仍然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她记得两人在江边漫步,对着剪影亲吻拍照;记得自己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接他下班,手牵着手去小巷子里找苍蝇馆子……
盛勤心知肚明,从分手那一刻起,这些回忆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意了。
她很想忘掉一切,但事到临头却于心不忍。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回忆是两人的爱情结晶,盛勤做不到冷酷地扼杀过去,让那些记忆灰飞烟灭。
她甚至一度怀疑,为什么对方可以心无旁骛地立刻与人同居结婚。
男人变心的残忍是她无法理解的。
就像是卢薇的老公,新欢怀孕了,他会有新的孩子,也就不在意和卢薇的孩子。
冯子博有了新欢,自然也会制造新的浪漫回忆,与盛勤共享的甜蜜只会变成他往后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