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4)

时间刚过下午六点,成群结队的学生霸占了学校的每一条主干道。松散的石板路被人踩得发出一声声“哐当!”的惨叫声,这声音与人群中的说话声打成一片。夜幕在不久后将会拉下来,那时候山野的影子会和朦胧的夜空划出一条层次分明的界限,过不了多久就会融为一体。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

正是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在这拥挤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见了陈芙。她那纤细的身影在我的眼前轻盈地移动,就像月光悄悄溜进糊着窗格纸的房间。在这个不太友好的世界里,我相信了,有一个美丽的精灵需要我去守护。

我还笃定空气中隐约飘来的淡淡的幽香正是来自陈芙。陈芙和一个身形微胖的女生走在一起,那应该是她的室友。而我室友的脚步总是太快,他们像踩着筋斗云的猴子,却有八戒的心总想着一路上的妹子。不出一会我们准会超过陈芙,我倒希望跟在她的后面,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事情。其实我很害怕陈芙发现我,即便我们还不认识。我故意放慢一拍,假装蹲下身去系鞋带,当我再归队的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闪到最左侧,这里的位置隔着陈芙很远。就算超过她们,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就在距离陈芙只有几步之遥时,张阳突然说的话让人感到异常惊讶,特别是我。

他小声道:“前面两个女生,是我们班的。”我心跳加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生看了看她们,他对张阳所说的话表示怀疑:“你确定?”

“完全肯定,我怎么可能记错!”

“背影看起来不错,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千万别是背影杀手。”

最边上的王大山问张阳:“叫什么名字”

张阳挠着头努力回想着对方的名字:“陈······芙,最左边的叫陈芙。右边那个不知道。”

等到我们经过她们时,全都不说话了。只有张阳不害臊地回头撇看她们,还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晚自习的位置按照学号顺序就坐,而我刚好排到男生列第一桌。等到所有同学坐定之后,班长走上讲台开始点名。我很清楚地听见了那个细腻的答道声,它使我坐立不安。

我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声音就在我身后的不远处,我回头也许就能看见那张会让我无比怜惜的脸蛋······我想象着她那副让人动容的模样。我无法断定她的具体位置,也不敢真的回头去看。

怎么才能跟她认识呢,我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苦想。我还看见张阳诡异地对着手机屏幕抿着嘴神秘地笑。那种笑容只有在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聊天时才会有,而且对方一定是相差无几的同龄异性。反正,只要不是陈芙就好,应该不是陈芙,怎么可能会是陈芙,我心想。

那晚我开始明白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大学生活,它已经来了。这一次它真正属于我,千真万确。

第3章

有一天早课,天色忽然变得灰暗起来。我庆幸自己为即将袭来的这场雨做了充足的准备,我还因拥有这般预知雨来的能力而窃窃自喜。可惜我预知不了将来,要不然我就能知道我和陈芙会拥有怎样的未来。我坐在教室里已经无心听课。窗外冰冷的风开始刮来,它从窗户的缝隙里窜进来打在我滚热的身上——我知道这是暴雨登门前的问候。我像雏鸟等待食物一样极其渴望第一滴雨猛烈地敲响身边的窗户。我在陈芙的身边并没有发现伞的踪迹——我希望她没有。如果有,我会因自己错失了一个绝佳的天赐良机痛苦不已。如果真是希望的那样,那么我又该怎么做呢。

我必须装作内心平静毫无波澜地走近她。比如,当她看着窗外的大雨为自己担忧时,我再自然合情理地出现,像绅士一样问候她并坚持把我的雨伞递给她。我还希望她不会因叠得异常整齐的伞叶发现我的心思。兴许,我还能和她撑一把伞呢。

我在心里计划好了一切,现在就只等雨的大驾光临了,我希望它不会太大。我的目光在陈芙与窗外之间来回变换。这堂课的时间对我来说第一次变得那么短暂。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丝毫动静,大雨迟到了,我没想到它也会迟到。

下了课,我故意放慢脚步跟随陈芙走在她的身后。当我发现她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更加失落了。很快,我振作起精神——她不用因大雨而担心自己回不去了。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豆粒大小的雨珠开始从天上以飞快的速度滴落,很快直接倾泻而下,大雨来了。好机会,就是现在,我心想。你还在犹豫什么,行动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路过陈芙身旁的人都陆续撑起了雨伞——就她没有。我在心里辱骂自己的怯弱。

终于,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我走上前去,我在她的左侧以同样频率的步伐与她并行,在我右手藏着那把不敢打开的雨伞。最后我超过了陈芙,我在心里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在淋雨。陈芙用手去遮雨,其实挡的是无助。女孩的心都很脆弱,不小心碰到刺就很容易受伤。远方的家庇护不了她,她的头发全打湿了,它们横七竖八地贴在额头和脸颊,委屈的泪已经和雨水融为一体了。事后我一直为这件事偷偷伤心。

九月下旬的晚上,墙上被我拍死了好几只蚊子,我看见自己的血在洁白的墙上留下鲜红的印记。就这样我毫不犹豫地向陈芙发出了好友申请。一瞬间的功夫,她通过了。

第一次聊天我们只是简单的相互介绍,我努力给陈芙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以发送表情图片的形式让她觉得我不至于是一个无趣味的人。总得来说还算成功,好在我懂得如何把握聊天的程度,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束。唯有保持神秘感才会有精彩。

自从同陈芙有过聊天之后,我只有通过她的朋友圈动态了解她——她的喜好,她的性格,她每天都做了什么。我不敢主动靠近她,因为我根本找不到聊天的理由。于是我就索性顺其自然,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交流过。我不忍心我们只是好友关系,为了拉进彼此的距离,我必须想方法靠近陈芙。有时候我躺在床上幻想如何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蚊子嗡嗡地叫寻找着下一个受害者从他们身上吸取血液,它们已经无法无天了,就像挪用了非法资金受贿的官员。

啪——

它虽然逃过了这一巴掌,但等待它的只有将死的牢笼。

“睡着了吗”张阳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雄性魅力,他只有在晚上才拥有这般诱人的声音。

“时间还早着呢。”通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这个细腻的声音让人听后那么容易陶醉,犹如晨露从野草的茎叶滑向土壤,它就像那谱成柔和美丽曲子的音符。这梦幻般甜美的声音把所有的人都弄得似乎步入了仙境。

“张阳,你小子可以啊!刚挂断一个,现在又换了一个!”

张阳的举动令我们震惊,就在上一秒他才结束了与另外女生的通话。显然现在这个勾人魂魄的声音和前者截然不同(前者除了音调大别无特色)。张阳完全不顾我们的谈话,而是把所有精力集中到与对方聊天之中。

“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要早点休息。”张阳说话的语气就像白天鹅飞走时从身上掉落的柔软的羽毛飘在平静的湖面。

“这把游戏打完就睡。”女孩这般甜美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温馨美好的事情。它让我想起了蝉鸣的夏季,老家的柿子树下,乘凉的奶奶拿着摇扇很享受地躺在竹条编制的靠椅上,一只家猫不知从哪里窜到奶奶的身旁,它温柔地喵了一声之后就趴在靠椅下睡着了。

“这声音有点像声优”刘生对着我们说。也正是这样,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把张阳通话的这个女孩称为声优女孩。

声优女孩问张阳:“你不玩了吗?”

“不玩了,今天都连着输了好几次,明天再玩。”

“那好吧。”

“你们室友都睡了吗”张阳问声优女孩。

“还没有,但是寝室关灯了。”声优女孩的声音几乎总是戛然而止,绝不多说一个字。

“还有多久结束”

“快了,应该不到十分钟了吧。”

“结束了告诉我。”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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