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瞧着她的背影,心想,可是那位姑娘为何愁眉不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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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夏站在殿中,看着贵妃面上有了点血色,眸中也有了神采,甚至在婢女的伺候下穿衣下了床,全然是一副已经大好的样子。
栖梧宫中的人上上下下皆喜气洋洋。
可是她心中却沉甸甸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心底清楚,贵妃根本没有痊愈。
她只是看上去好了起来。
三天前,她瞧了贵妃的病症之后,发现自己确实是束手无策。
焦灼之际,她想起约莫一年前的时候,与师父告别之时,他留给她的两瓶药。
她摸出其中一个青色瓷瓶。
师父虽然医术高超,但是并不能治所有的病人。
有时候对一些无力回天又痛苦万分的病人,师父会在他们同意的情况下,给他们用一种缓解疼痛、抑制症状,却无法遏制身体内损耗的药。
他们的生命不会因此延长,甚至可能因为此药掩盖了真正的病情,所以掉以轻心,百无禁忌,从而更快的死亡。
殷夏掀开瓶塞,请晃了两下,看着里面小指甲盖大小、通体白色的小药丸。
它有一个非常不吉利的名字——奈何丹。
她给贵妃用的,便是这种药。
殷夏盯着靠在窗边的贵妃娘娘,有些怔怔。
见对方冲她招手,她慢慢走至贵妃身前。
“竟一直忘问了,”贵妃含笑看着殷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菀...青......”
名字刚出口,她的心口突然狠狠一绞,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向下栽去。
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大概在明天晚上(27号)十点或十一点哦!
第35章
殷夏痛苦的攥住胸前的衣料, 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好一会儿,那钻心的疼痛才渐渐缓过去。
她浑身细抖,嘴唇轻颤, 静静地平复着呼吸, 苍白的面上一片凝重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心口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近些日子隔三差五的会发作一下,但都不如今日这般严重剧烈, 殷夏便以为是自己遭逢变故, 思虑过重, 所以身体有几分不适, 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她重视起来, 细细回想,竟发现了几分不祥的端倪。
她回想起, 自己第一次心口痛,是在上元灯会那一天,他道破了她谢林菲的身份的时候。
之后在普罗寺中与祁六闲聊的时候,当他用“谢林菲”指代自己的时候, 她的心脏也会一阵悸跳。
当时殷夏没有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处去,可是在知道了魏子珣失踪和贵妃病倒,这些没能改变的原剧情之后,她再一回想, 便忍不住心中骇然了。
是了,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谢林菲”早已死在六年前的冬日, 她这六年远离广陵,与谢府断绝来往,用师父赠予她的“菀青”为名活着,所以万事顺遂,安然无恙。
可是随着魏子珣将尘封的旧事和那个沉寂的名字重提,随着那些对她念念不忘的人与她再次相遇,谢林菲这个销声匿迹六年的人,又隐隐有了复生的迹象。
这是异常的。
天道在维护世界原本的轨迹,所以在前置条件改变的情况下,它制造了另一些偶然,达成了原本该有的结果。
同时,它试图在那些寿数已尽,却依然活跃在人间的异数影响世界的秩序之前,消灭他们。
谢林菲便是这个异数。
所以每每别人唤她这个名字,她都会心口绞痛。
可是......殷夏两腿虚软,轻颤着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咬着牙关想,“菀青”这二字又犯了何禁?
竟招来天道,如此强烈的杀意。
她心中一片冷怒。
原本她只想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过一生,不掺和主线也不妨碍主角,成为一条实打实躺平的咸鱼。
没想到安分守己到了这地步,天道却仍是想碾死她。
她冷冷抬眼,那惯常与世无争的目光渗出清冽寒意。
眸中狠意一闪而过,她漠然勾唇,心道:
那就别怪我,搅一个乱局出来了。
“这两日有些疲劳,让娘娘见笑了。”她收了情绪,冲贵妃宛然一笑,“娘娘这病不是一时半刻能彻底治好的,今日我既拿着栖梧宫的腰牌进来,便默认了是娘娘手下的人。”
“我有意留在栖梧宫中为娘娘调理身体,只求......娘娘能求一求圣上,放了我那在牢中受寒受冻的师父。”
“我愿亲侍娘娘左右,成为栖梧宫中登记在册的宫人。”殷夏盈盈一拜,“若是娘娘应允,奴婢请娘娘赐名。”
贵妃瞧了她片刻,不知心中想了些什么。
而后慵懒的一抬眼,对一遍垂手侍立的宫女叹道:“我缠绵病榻,数日没能面圣,如今好了一点,当真是思君甚切。”
“红苓,去请陛下来。”
红苓应了一声,喜上眉梢,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然后盈盈的扫了一眼殷夏,开口道:“你起来罢。”
“我这宫中刚好前段时间发落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婢女,她离开栖梧宫,便被夺了名。”
“如今正巧还未有新补的宫人,你既然如此说,倒是正好填了她的空缺。”
“便按照我的规矩,叫‘紫菀’如何?”
殷夏笑容不变,垂首敛目道:“谢娘娘。”
她直起身子,看到桌上香炉细弱的,飘摇而上的青烟。
被微风一触就散。
她又有了一个新身份,一层新的,迷惑天道的外衣。
可是她心底清楚,若是她想要缩头缩脑,就此苟活,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一条死路。
因为暮春时分,贵妃薨后,栖梧宫上下宫人,都将为她陪葬。
那细弱的青烟一路向上,殷夏追随着它的眸中闪着坚定的微光。
不过......她眉目流转,扬唇一笑,往日是她松散怠惰了,以致一直浑浑噩噩,竟没有发现这世界隐藏的危机。
如今既然将这苗头瞧了个分明,那她,可绝不会在坐以待毙了。
我不仅要作为紫菀活着,殷夏遥望窗外的苍天,在心底一字一句的道,我还要那些死去的名字,声势浩大的,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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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多时便到了栖梧宫,他与贵妃皆是情意绵绵,秋茗与殷夏识相的退了出去,并阖上了房门。
殷夏静立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眉目轻动,不发一言。
一旁的秋茗望着茫茫的天,不知在是发问,还是自顾自的慨叹。
她沉沉的叹息一声:“不知世子现在身在何处......”
“这段贵妃时间因着病重,所以还不知道世子失踪的消息。”她忧心道,“如今既然醒了,那这消息怕是瞒不了几时。”
“娘娘素来喜爱他,若是知道他遭遇不测,定然会伤心一场。”
“......”
殷夏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接话。
秋茗转头,目光凝重的盯着她:“世子身边素来有两名乌衣卫跟随保护。那日他与谁去了何处,娘娘一问便知。”
“以娘娘那帮亲不帮理的性子,当日同游的人,怕是定会受牵连。”
殷夏嘴角抿的平直,眸子失落的半阖。
她心道,就算娘娘帮理不帮亲,我怕是也难辞其咎。
“世子不会出事的。”殷夏低声道,似是祈愿的话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子珣不会出事的。他不过是......暂时失踪了而已。殷夏在心中劝解自己,可是那些不祥的念头还是防不胜防的冒出来。
可是,他后来再也没出现,不是吗?
她无法回答自己。
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殷夏她,有些慌了。
没事的,子珣不会出事的。祁六不是说了他的水性很好吗?况且,曲水中也并未浮上......
她试图安慰自己,却把自己安慰的脸色煞白。
她晃晃头抛开那些可怕的猜想,心道,不要急......从事实推断,子珣现在大概率没出什么大事,以此为前提,好好想一想他有可能遭遇了什么变故或者冲击,才既没有回到长乐宫,也没有回到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
一句话倏然从她脑海中划过。
“子珣,你是威远侯府的世子,而我,从来不愿意......”
她眼眸慢慢睁大,心头忽然一酸,紧接着眼底竟涌上泪意。
随即她在心中笑骂自己自作多情,竟以为堂堂世子会因她一句话,抛却这个令人艳羡的身份,割舍下亲友和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