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言饮冰原本的样子。
可是言饮冰沉默了太久,久到唐如卿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都快要消散的时候才开了口,突如其来的道歉却让唐如卿都愣住了。
“你……诶你别这样,搞得我还挺有负罪感的,不给看就不给看吧,本来就是我强人所……”
唐如卿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接下来的话却被季秀林打断了:“如果你以伪装来面对我,又如何要求我摘下面具?”
第48章 第 48 章
唐如卿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拉开了和季秀林的距离,睁大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不确定,很勉强地才挤出了一个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哈哈……”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季秀林不太愿意撕开这样的平静,但是他所接到的消息无一不是在告诉他,剧情无法更改,唐如卿的命运早已注定!
“多日前梁王余党在西门处斩,你去看了。”
“对。”
顾家世代行医,虽然牵扯进梁王谋逆一案,但于梁王余党称不上有仇,再加上顾廷已经垂老矣矣,这样的身体却仍旧出现在了刑场,难免叫人起疑。
但是唐如卿知道并不在意,梁王余党除尽后,即便是她伪装顾以牧一事暴露,顾家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而唐如卿前朝公主的身份,她肯定没有一个人会知晓。
季秀林突然提出此事,的确让唐如卿有些惊讶,却不至于惊慌,现在已经平静下来,露出颇有意思的表情靠在柱子上,安静地看着季秀林。
季秀林说:“你和顾以牧是什么关系?”
季秀林很擅长问讯,即便是不依靠严刑拷打,他也能从任何人口中套出他想要得到的消息,但唐如卿不是别人,他没有必要使用这样的技巧,因此开门见山,唐如卿反倒因此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唐如卿笑起来,看着不像是生气了,她问:“这么说来你倒是很肯定我并非顾以牧了。”
季秀林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逼问什么,等着唐如卿接下来的反应。
“你有证据了?”
“有人有。”
这三个字提供了太多信息,唐如卿原本并不在意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坐直了身体问:“谁?”
“王太后。”
唐如卿:“……”
原本以为她的京城生涯已经到了尽头,却没想到岳晞还不肯安生,她总算是明白了,言饮冰这次来是根她通风报信的,若非他觉得有必要,恐怕不会跑到这里来告诉她这些消息,不由得苦笑起来:“不会吧……我觉得我没露什么马脚啊,岳晞到底要干什么?我没招惹她吧怎么尽抓着我不放?”
“王德在她手上,那本是梁王当初派来监视你家的人,想必是当时便察觉到了什么。”
季秀林思忖着刚得到的消息,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知唐如卿,便见她假模假样地哀嚎了一声,一脸难受地捂住了脸,闷声闷气地说:“啊……她想干什么?用我的身份要挟我为她效力?我这可没有什么值得被压榨的。”
岳晞当然不会因为“顾以牧”是假冒地而来针对唐如卿,这是一个把柄,一个可以供她发泄的把柄。
从一介商户之女成了如今的王太后,岳家的放肆和季秀林不相上下,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在自己鼎盛之时拒绝自己?即便是唐如卿的话说得再完美,也已经让岳晞心生不满,更何况顾家先前就将岳晞得罪了个透彻。
见唐如卿这幅样子,季秀林便提醒了她一句:“齐院使死了。”
“谁?”
“前太医院院使齐闵,岳晞当年生产是便是由他安的胎,而君上降生之时岳晞险些丧命。”唐如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季秀林又补充了一句:“你回京之前,齐闵便因为惊扰君上而被关押入狱,没多久便死了。”
他特意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显然其中是有所联系的,但是唐如卿的确是没有想到,岳晞竟然能将这个仇记到现在。
齐闵当初来请顾廷入宫为太医的时候两家在一起喝酒,唐如卿曾经听他提起过,说岳家的那个丫头孩子养得太大了,降生的时候难产,他用了毕生的医术才将人的命给拉回来,说若是顾廷也在,必定能给他出不少法子。
唐如卿沉默下来,若当真是如此,岳晞大概是不会放过顾家了。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苦笑着说:“一国太后,却亲自给人指婚做妾;国丧未满,就急着穿红戴绿……这位王太后,可能的确不怎么大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斗不过别人还不许我嘴上说两句了?”
“我可以送你离开京城。”
摒去了命令的语气,季秀林这次的话让唐如卿的接受度高了不知多少,然而她却并没正面回答,而是有些好奇地盯着季秀林的脸,问:“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谁?”
按照常理,季秀林应该说一句“你若不愿说我便不问”,但他在看见唐如卿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再说这样敷衍的话,于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唐如卿看他的神色,随后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我此次回京捡到的最大的宝贝!”
“你……”季秀林被她这个评价惊得僵住了,如果不是他天生冷面,大约会把脸色涨得通红,然而唐如卿却毫无自觉,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把脑袋枕在臂弯里看着他,很随意地说:“你让我想想,岳晞不会这么快动手吧?”
季秀林只知道目前的情况与他所接收到的“剧情”相去不远,因此一心想将唐如卿送离京城,却并不知道岳晞究竟何时动手,只好说:“若接到消息,我通知你。”
“谢谢。”唐如卿很认真地道了谢,然后说:“你和我那个朋友很像。”
……
离开顾府的时候,季秀林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者说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的心还是会如此剧烈地跳动的——仅仅是因为唐如卿的一句话。
唐如卿曾经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他是低贱到尘埃里的宫奴,他们之间是天壤之别,他从未想过那个落魄的小奴隶在公主心中竟占了这么多的位置,一时间竟有些嫉妒。
他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他的公主、为了守护唐如卿,将自己变得满手血腥,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无辜百姓、忠义良善、奸佞匪徒……他哪种人没杀过?而唐如卿所记住的,却是哪个无能而懦弱的傻子,季秀林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杀意,他想将唐如卿心底的那个季予安杀了。
凭什么?!
可他的杀意好像是一层浮在水面上的油光,看着好像能一把火便烧尽了,却将内里的水温牢牢地裹住,将早就该沸腾的水死死地封存在平静之下,任由那水温将他的心脏烫得好像重回了生机,规则而有力地跳动着,将沸腾的血液运输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季秀林回到了宫中,这个时候得顺已经睡了,他打开了密室的门,走进潮湿的甬道,点亮了昏暗的油灯。
腥臭的密室里什么都没有,被装在坛子里的“人”感应到光线的变化,浑浊的眼睛从杂草般的头发里看向季秀林,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季秀林看向这个人,视线却好像穿过他落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他说:“公主回京了,有人要害她。”
那人嘴里发出一双咕噜咕噜的声音,季秀林的目光这才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却仍是自顾自地说:“没人能伤害得了她,这是我说的。”
“呵呵……”
嘲讽的笑声从那人的嘴里传出来,显然并不相信季秀林所说的话,但是他却并不生气:“你激怒不了我,不用试了。”
这么多年以来,受尽人间酷刑,被活生生地做成人彘,死亡就变成了最为渴望的东西,他当然无数次尝试着激怒季秀林,或许这个恶魔能给他一个痛快,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那人闻言激动起来,愤怒地嘶吼着,他的精神已经十分不正常了,季秀林见惯了他的样子,一直等到他没有力气再愤怒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想送她离开京城,但是如果沧州在里面掺和了一脚,可能代表他们已经盯上公主殿下了,我又不敢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季秀林的语气和他平日说话太不相同了,如果随便来一个人听见这些话,恐怕都会大跌眼镜。然而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苍白的脸上甚至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