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床上想了几秒钟,果断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出卧室直奔宫如意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状况调整得很好, 可他不放心似乎被某个噩梦折腾得不轻的宫如意。
宫如意的卧室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景川不假思索地转头换道去了书房, 果然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书房里的灯光映在门口长廊上。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加快脚步走到了书房门外。
宫如意背对着门口,但也听见了景川略带匆忙靠近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了一眼手无寸铁的少年, “怎么?”
“……”景川神情复杂地停在书房门口, 那里像是有道无形的警戒线似地将他拦在了外面,“姐姐又做噩梦了吗?”
“不,我没能睡得着。”宫如意玩味地将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景川,“怎么,这么在意我的噩梦吗?是不是想知道梦里我都看见了什么?”
“……我能猜到。”景川哑声道,“那是跟我有关、对我不利的事情。”
宫如意十指交叉,微微一笑,诱导般地接着问,“对,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收到一封信,信里说我父母是被你父母害死的,所以你认为我会复仇。”景川一字一顿,字里行间都是委屈和声讨,“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在三年前选择对我隐瞒了信件的时候,就已经做过选择了。”宫如意心不在焉地捏着自己的指节。
她在思考景川要如何现在杀死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脑中所想到的一切都是消极的。
景川进门的时候手里什么也没有,但青少年的力气也不小,也许赤手空拳都能掐住她的脖子直到窒息。再退一步说,书房里可以用来杀人的工具也不少。桌上有钢笔和拆信的刀,景川身边就有不少玻璃和瓷器,只要摔碎了都会十分锋利。
不然钝器也有可能,砸一两下就能骨裂了。
不过在宫家这样小的范围里,景川如果动手了,要怎么完美犯罪、不把自己也赔进去呢?
哦,对了,他还没有十八岁。
“我——”景川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知道三年前鬼使神差的那一个决定到如今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他想了两秒,转而道,“姐姐可以怀疑我,但我也应该有证明自己的权力。”
宫如意有些嘲讽地对着他笑了,“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活着?”
“可你不能对我这么冷淡……”景川说着,下意识地跨前了一步。
可就这么轻描淡写拉近的一步距离而已,他就看见宫如意绷紧了神经般地往椅子里靠了靠,那种动作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准备已久的防备和警戒。
景川心里一阵酸涩,像被人灌了一整个撒盐的酸柠檬。
这算什么?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宫如意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她看了眼景川突然变化的表情,淡淡道,“怎么,走不动路了?”
景川的视线在书房里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上。那里摆放着宫如意平时的办公用品,包括一把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的拆信刀。
宫如意的视线隔了一两秒钟也一起投了过去,看到景川的视线聚焦处时,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稍稍坐正了身体,“景川,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这话的后半句还没说出来,景川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闯入书房,抢在宫如意起身之前就把拆信刀拿了起来。
这柄拆信刀虽然不常用,但为了摆着好看还是定时有人打磨的,光可鉴人。
宫如意的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对着重新转向自己的景川,她的表情十分镇定,“接下来呢?”
景川抿直了嘴唇,他一步步向宫如意走去,将拆信刀从一只手里换到另一只手里,尖锐锋利的刀刃直接朝着自己。接着,他单膝跪在了宫如意的面前,将刀柄放入她的掌心,又执拗地将那几根纤细的手指合上握紧刀柄那端。
他换手的时候一点也不小心,手掌和手指上都被划开了大小不一的口子,鲜血横流;可在把拆信刀交到宫如意手中时,他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锋利的刀子会把她的细皮嫩肉划开哪怕一条细小的伤痕。
饶是如此,宫如意还是被景川带着握紧了沾满他鲜血的拆信刀,有点儿茫然:这孩子傻了?果真被她养傻了?
“姐姐觉得我会伤害你,那是没有道理的。”少年轻声说着,手掌温柔地包住她的手,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左胸口,“在你能对我完全放下防备之前,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向你证明我没有恶意。”
宫如意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手,可景川手上的力道比她大得多,居然握得她动弹不得。
“我是姐姐救回来养大的,无论那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你想取回这份恩惠,那随时都可以。”景川抬起头来,眼底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拆信刀的刀柄上沾着不少鲜血,宫如意握着都有点滑溜溜的,加上眼前这场景,实在是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景川攻心之计已经玩得这么顺,都知道以退为进要越狠越好了?
“松手。”
“除非姐姐说以后不再排斥和防备我。”
“不可能。”
宫如意的声音轻飘飘的,砸在景川心头却好比一座泰山。
他闭了闭眼睛,倔强地把眼底的酸涩给憋了回去,过了会儿才带着哽咽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什么都不能。”宫如意的语气仍然温温柔柔的,和从前的她一样,可话里的内容却无情又冷硬,“避免你误解,我澄清一点。景川,我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景川握紧她的手干脆地往自己胸口压去,“就现在,在这里杀了我,对你来说也是永绝后患,不是吗?”
“闹够了吗?”宫如意淡淡地问,“还要让我这样陪你玩多久?”
景川手上的劲道根本不是她能抵挡得了的,可少年只是把她的手拽近了些,刀尖就抵在他的左胸口,没有再进一分。
这世上毕竟不会有人蠢到玩苦肉计完成自杀的。
“我没在玩。”景川咬牙道,“我要一个答案,你觉得我会伤害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比任何都了解你,景川,你在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面无表情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够猜八分准。”宫如意用另一只手拍拍少年滚烫的脸颊,“你藏得再好,我也能发觉的。”
她带着轻蔑笑意的让少年的怒火冲到了头顶,他决定再赌一次,这次的赌注比之前更大,他可能付不起。
……但也绝不后悔。
宫如意脸上冰冷笑容还没散去,手上就传来一股大力,景川带着她的手稍稍往后撤了一寸,接着毫不迟疑地直接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的力道和速度。
“景川!”宫如意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但反应非常及时和迅捷,她双手同时握住匕首和景川的力量对抗,堪堪让拆信刀往右边偏开了一点点。
不足以让他直接死去,也能让他尝个不小的苦头。
说是吹毛断发也不夸张的拆信刀大半截都刺进了少年的肩膀,他咬牙没发出一声闷哼,反手握住了宫如意下意识抽了回去的手。
“玩这么大?”宫如意毫不留情地冷笑着起身,“要死也别在我的书房里死得满地都是血。”她说着就要走去拿书桌上的电话,但景川手上用劲拽住了她。
他仍然执拗地向她要求一个肯定的回答,“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骤然的失血使景川面色苍白,可他的眼睛仍然亮得像是月夜下的孤狼,令人望而生寒。
“我的答案不会变,景川。”宫如意一步不让,伸长手臂够到了话筒,一时想不起医生的号码,只能一键直接拨了山伯的内线电话。
时间太早,山伯都还没起床,电话里传来了漫长的嘟声。
得到和之前一样答案的景川低笑起来,他低头将额头贴在宫如意的手背上,顿了顿,又亲吻她带血的手指,“可你最后关头不想亲手杀死我,这已经让我觉得很满足了。”
但这满足……只是现在,只能饮鸩止渴。
宫如意没理会少年人的疯狂行径,山伯一接起电话,她就没好气地道,“景川玩刀把自己弄伤了,叫医生立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