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楚停下脚步,且看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白兔正躬着身子抱上自己的足尖。
“啊,原来你在这里,伯逸。”
周楚楚原本没多大兴趣逗留,却听见那男声唤兔子伯逸,要知道,这伯逸可是齐王的小字,他敢如此称呼自己的夫君,想必也绝非什么凡俗之流。
周楚楚顺着兔子的方向快步走向假山后,突见假山后冒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他手里抱着一只新兔,正望着自己脚边的兔子,嘿嘿发笑。
“神仙姐姐……”那少年略有发痴,连声道:“你是兔儿化身的神仙姐姐吗?”
“谁是你神仙姐姐?”周楚楚指了指地上的兔子,淡然道:“喏,你的兔子在这里。”
“原来你不是神仙姐姐。”少年抱起另一只兔子,笑嘻嘻道:“可是我觉得你比神仙姐姐还要好看!”
“你这小孩,年纪轻轻就这样会哄女人。”周楚楚不由得嗔笑一声,心里却是甜的。
重生之后,周楚楚一头把自己闷在家里为夫君烧纸,好不容易可以出来走走,又在门口遇到赵佳凝。这一通接触下来,周楚楚心中难免疲累,而这莽撞少年恰似一道柔润清风,吹得周楚楚心漪泛泛,蜜上心头。
见周楚楚低头不语,那少年又道:“我可以叫你神仙姐姐吗?”
“可以。”周楚楚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潮红。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叫这兔子伯逸?京都谁人不知,这伯逸是齐王小字,可不是人人都能叫的。”
那少年撇了撇嘴,揉着兔子,嘟囔道:“我当然知道薛哥哥也叫伯逸,只是他是个坏人,总是抢走我的兔儿做烤兔肉吃。于是我索性将兔儿取名伯逸,看他还敢不敢把自己给烤了吃!”
一边说着,那少年放下兔子,抱起另外一只,软声道:“这是大伯逸,那是小伯逸,神仙姐姐,你又是谁呢?”
“我?”周楚楚腼腆一笑,摇头道:“我就是伯逸的内人,女帝亲赐的齐王妃,周楚楚。”
“啊?!”少年面露骇色,似乎有些惶恐。周楚楚不禁暗想,终究是未经人事的臭小子,听到自己这名头,怕是已经露怯了。
然而令周楚楚没想到的是,那少年只象征性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沮丧道:“果然呐,世界上最漂亮的姐姐,就是别人家的姐姐。”
“别人家的姐姐?”周楚楚不忍有些好奇,“你也有姐姐?”
“有啊,她叫陆子衿,长得一点也不好看。”那少年蹲下身子,看着两只兔儿四目相对,抬头丧丧地问:“所以神仙姐姐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周楚楚心中豁然,“你不就是陆尚书家的独子,陆子衿的胞弟,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陆子卿吗?”
“神仙姐姐果然无所不知!”陆子卿站起身子,拍拍胸膛,提声道:“我还以为父亲常年把我圈养在磁州,京中的漂亮姐姐们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没想到神仙姐姐还记得卿卿!”
“我怎能不记得?”
周楚楚心头一沉,兀自暗想道:“你可是我上辈子死前唯一一个来看过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
第3章 03-休夫
周楚楚重生前的三天里,陆子卿偷偷跑来见过自己一面。
那时的他还不会唤自己神仙姐姐,见了面,只规规矩矩地叫一声“齐王妃”。
周楚楚被幽禁在齐王府时,陆子卿带着烧鸡烧鸭来找齐王喝酒。未料齐王不在府中,是薛清招待了他。
那薛清也不是吃白饭的,三言两句便把陆子卿打发走了,完全没提周楚楚被幽禁的事情。后来还是陆子卿步经厢房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呼救声,方才认清,这齐王府不比表面看上去简单。
当夜,陆子卿偷溜进齐王府,见到了整整两天没吃东西的周楚楚。彼时的周楚楚早已精疲力尽,饿得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子卿看不得旁人受罪,忙把身上唯一一只烤鸭腿递给了周楚楚。周楚楚埋头乱啃着,满嘴都是烤鸭腿的味道。
所以你问周楚楚死是什么滋味,周楚楚会说,死是烤鸭腿的味道。
在被薛清抓着头发、勒着白绫撞向石墙时,周楚楚嘴里回味着的,全是陆子卿那只烤鸭腿。
虽然陆子卿后来并没有救自己出去——他单纯以为只是齐王夫妇之间吵架拌嘴,但周楚楚还是很感激他递来的那只烤鸭腿。
那是她三日长夜里唯一一道不那么冰冷的光,周楚楚太冷了,她想要一点温暖。陆子卿是唯一给过周楚楚一点温暖的人,为着这点温暖,周楚楚把那烤鸭腿的味道带到了下一辈子里。
陆子卿,姐姐我回来了。
美人诗会很快在一片惊闹中拉开帷幕,本届美人诗会更是邀请了当今女帝的独女——乐清公主来做裁官。每一位世家弟子都将围绕统一命题来进行现场作诗,然后统一由翰林院的五位官家哥哥与乐清公主一起打分。
今天的作诗选题不同往年,是个“情”字。端坐一侧的周楚楚不忍哑然,这个字,在场应该没有人比自己感触更深了。
周楚楚环顾堂中一圈,确认了赵佳凝属实不在,看来还在陆府门前跪着,没人敢扶她。周楚楚颇为解气地松了口气,治了贱女人,接下来就是治那贱夫君。
“各位姐姐,既然身为东道主,那么就让妹妹先来打个头阵吧。”陆子衿缓缓起身,起身步入场中,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吟道:“细酌温酒杯中物,多心陶郎吊香魂。春衫影薄相感动,不分绛蜡不识君。”
周楚楚点了点头,果然,陆子卿这姐姐,的确称得上一声才女。且看陆子衿做的这诗,通篇未提一个“情”字,却满是痴男怨女的悱恻之感。在场的女子们皆有些惊叹,打头阵的都这样厉害,这诗会还怎么让她们比下去。
“不错,陆尚书家的独女,才学不虚。”
陆子衿听着乐清公主的夸赞,喜盈盈地取了号纸来,只见上面写着个大大的“甲一”,这个名次,说是一鸣惊人也不为过。
“陆家妹妹,我来做一首如何?”周楚楚坐不住了,幽幽离了座,向乐清公主行了行礼,又向堂中众姐妹行了行礼。
“王妃,这礼……应该是我们向你行才对……你何故行礼……”
“何故行礼?”周楚楚微微一笑,恬淡道:“各位妹妹等会就知道了。”
周楚楚低头想了一想,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旋而回身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嫂嫂这是糊涂了,这作诗会,要求作诗,可不是背诗。”角落里的薛清忍不住发话,眼角眉梢尽是讥讽,“嫂嫂别当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卓文君写的《白头吟》,拿古人之作糊弄我们,只怕有些不大好吧……”
“既然是卓文君的诗,又怎么能算糊弄呢,背你的诗,那才叫糊弄吧!”周楚楚放声一笑,俯身道:“回禀公主,今日楚楚当堂诵诗,是有一件要事向大家宣布。”
“要事?”公主微微一怔,问道:“是何要事?”
“这美人诗会本就为了追风逐雅,哪有什么要事,王妃姐姐,还请您另做一首吧。”陆子衿似乎预料到周楚楚要说什么,忙不迭上前打起圆场。
“王妃姐姐……”
“陆妹妹,你不必劝我。”周楚楚抬了抬眉,看着高座之上的乐清公主,寒声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休、夫。”
周楚楚使尽全力将“我要休夫”四字咬得响亮,生怕有人听不见似的。旁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吓到无言以对,唯独陆子衿猜到了,卓文君的《白头吟》,可不就是在讲夫妻离心?周楚楚当堂吟诵《白头吟》,来得蹊跷,除了休夫,陆子衿想不出其他。
再看堂中其他人,皆有些震得说不出话来。依众人对周楚楚的了解,她不像是个冲动的人。既然说出口了,那一定是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众人殷切期待着齐王妃能爆出些边角料来,只有薛清面色一冷,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王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乐清公主秀眉微蹙,面色忧愁:“你与齐王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休夫?”
周楚楚上前一步,毫不露怯地说道:“说出来不怕各位姐姐妹妹笑话,是我那夫君薛海,与我的好姐妹赵佳凝,暗自苟合,被我知晓了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