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见他答应的爽快,心中翻来覆去却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她仰头看着面前的山峰,岩壁垂直,斧削如墙。只有上端树悬崖隙,怪松盘盖,垂下些许绿萝。
欲往西南,必定要越过此山。然而绝壁有千丈之高,又无落脚攀爬之处。以秦孤桐的轻功,腾跃直上三丈尚可,四丈以上就需借力。眼前这山峰,只怕不到半山腰,她就要气力不续。
想要翻过此山,只怕还需想些法子。
秦孤桐左思右想,问道:“可有其他路能过去?”
小野人摇摇头,他在山里多年。各处都及熟悉,唯有那边没有去过。这山如屏风,挡了往前的道路。
秦孤桐极目环规,只见眼前这道深渊如巨剑划开,三面绝壁此处反而最低。只是面前瀑布激流,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也愁攀援。想到此处,她扭头看看躺在石头上的山魈。此物擅长攀援山壁,若是它先上去,再将我拉上去或许可行。
秦孤桐想着,抬头看看峭壁。便是山魈能上前,也绝无如此长的绳索。况且这绝壁不比下来之处,好歹中间有几处凸出的石头平台,中途可以借力。
就此时,萧清浅微微一动。秦孤桐见她神色凝重,心中一紧,仔细盯着她。萧清浅搁在她腿上的手指微微曲起,写道:石碑从何而来?
她一字一字写出,秦孤桐顿时醍醐灌顶,喜笑颜开,搂着萧清浅就亲了一口。
萧清浅只觉脸颊一触,也不知何物。倒是秦孤桐炙热的鼻息让她一惊,侧首望向她。
秦孤桐这才惊醒,暗道:还好清浅瞧不见。
小野人在一旁,见状抓抓头,问道:“你,亲,亲她?”
秦孤桐闻言呆若木鸡,满脸燥红,愣了愣恼羞成怒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小野人见她突然发火,慌忙退后一步。见她并不攻击自己,才安心道:“我知,阿娘…亲我。她,我大…长大,娶妻,妻…亲她。娶妻是甚么?”
秦孤桐心虚地看了一眼萧清浅,见她眉眼清雅,从容淡薄。宛如山川星辰,风流云散、物是人非也不改这份气韵。
她痴痴望着萧清浅,滚烫的心与奔腾的血,都熔成韶华中的一段春风。
第41章 翻山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日短夜长。
未时一过, 日跌偏西。谷中少日光, 顿觉寒意。
秦孤桐经萧清浅提醒,看看那瀑布,心知必有端倪。但此刻日暮西山,让清浅在此吹冷风, 她实在舍不得。况且她终觉负伤在身,稍作调养再来一探, 方才稳妥。
想到此处,她对小野人说道:“天色不早, 我们先回去。也不急这一两天, 先做好准备。”
小野人尚在嘀咕娶妻之事,闻言点头去拉山魈。
秦孤桐穿好鞋袜, 伸手一抄, 将萧清浅抱起。身子突然腾空,萧清浅也不惊慌,安静靠她怀中。
小野人与山魈矫捷轻盈,一前一后奔跑跳跃。秦孤桐见一人一兽远去, 却不着急。
她从岩石一跃而起,落向溪流中间。足尖在一块鹅卵石上轻点,紧接着陡然拔高。如初反复, 一起一落之间衣衫猎猎作响, 颠簸异常。
萧清浅不明所以, 连忙摸着秦孤桐的肩膀,环住她的脖颈。
秦孤桐忍俊失笑,谁知气息一断,顿时身子急速下坠。她心中一紧,连忙强提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才没出丑。脚跟落地站定,微微松气。再不敢卖弄,抱着萧清浅老老实实走回去。
中饭丰富,尚余许多。
小野人不等秦孤桐吩咐,抱了枯树枝,将篝火引燃。烤羊烤鸡架在火堆上烤,石锅石碗搁在边上。秦孤桐弯腰将萧清浅放在石凳上坐好。走过去一看,见石锅石碗飘进了木灰,连忙去一旁采摘些大树叶盖着上面。
见着晚饭还要再等片刻,秦孤桐走到萧清浅身边,盘膝坐下,运功打坐。
道化心法,来历无从考究。秦孤桐只从父亲那里听说一两句,实在缥缈不可信。
她自幼喜欢习武,筋骨天赋亦高。习练道化心法之时,可谓水到渠成。待年长,读书渐多,反倒心生疑惑,进度渐慢,不知其中可有影响。
所谓“道化”,即可说是:万物变化皆在天道自然之中。亦可说:天道之法,可阐明万物之道。
两者似是而非,秦孤桐久思不解。
真气流动,丹田滋润。秦孤桐只觉周身舒泰,心地空明,再睁眼天色已暗。她暗道不好,沉浸其中,忘了时辰。
小野人与山魈正抓着虱子,见她睁眼,顿时欢呼起来。也不理会她,连忙去抓食物,烫的嗷嗷直叫。
秦孤桐不由失笑,牵着萧清浅坐到篝火边。
火焰升腾,映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显得温暖洋溢。
一直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明月霜天,秦孤桐心里盘旋的念头越发难以抑制。她翻身揽着萧清浅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唤道:“清浅。”
萧清浅正紧蹙眉头,突觉耳廓微痒,鼻腔中轻哼一声:“恩?”
秦孤桐无端羞恼,腾地一下翻身面壁。萧清浅不明所以又兼浑身煎熬,只得静卧不动。秦孤桐见身后没有动静,又翻过身拨弄萧清浅耳边的碎发,幽怨地小声呢喃:“喂?清浅?萧清浅。”
话一出口,秦孤桐紧张的盯着萧清浅。见她神色如常,又安心又失落。小女儿心思便如一团乱麻,纠结缠绕,解不开又舍不得剪。
秦孤桐哀怨了一小会,越加放肆,蹭蹭萧清浅,低声道:“以后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不去找青飞疏,谁知他如何。说不定是和方兴一般的伪君子。”
她说完又一愣,想着东君青飞疏那样的人,十个方兴也比不上,更不用说自己。顿觉又沮丧又无力,松开萧清浅,背对着她望向窗外。
见残月如勾,清清冷冷,凄凄惨惨,不由悲从中来,索然落魄地说:“等把你送走,我就回来,这地方也挺好,说不得就羽化成仙了。”
秦孤桐正自怨自艾的喃喃自语,突觉身后一动,接着暖意传来,自己已经被萧清浅抱在怀中。霎时下垂的唇角悄悄扬起,手慢慢移过去,与清浅手指相扣。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软玉柔香抱满怀,一夜好梦到天明。
这日,秦孤桐笑着醒过来,侧头见萧清浅睫羽微颤,如拂过心间。她顿觉痒意难耐,扑上去蹭了蹭。萧清浅一夜未能入睡,此刻勉强好些,睡意袭来,却被她弄醒。
“清浅。”秦孤桐抵着她肩头,含笑低声喃喃。
萧清浅伸手摸摸她后脑勺,秦孤桐顿时不再说话,与她偎依在一起,共入梦乡。
直到小野人与山魈在外面叫喊,秦孤桐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取衣衫鞋袜替萧清浅穿好,牵着她出门洗漱。
等两人回来,石桌上已经放好野果、烤栗子、肉食。秦孤桐先给萧清浅喂了些温水,拿起栗子不由想起白鸢,不知她现在如何。
看着小野人呼哧呼哧的吃着,她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小野人一愣,反问道:“甚么是名字?”
秦孤桐闻言不由生出怜惜之情,解释道:“就是别人如何称呼你…你娘叫你甚么?”
小野人抓抓头,想了想说:“阿…阿瓦…阿娃。”
“这名字,我可不能叫。”秦孤桐失笑。她将剥好的栗子送到萧清浅嘴边,对着小野人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小野人喜笑颜开,连忙端坐好。
秦孤桐一连想了好几个,有些拿不到注意。她便问萧清浅,萧清浅在她掌心写道:姓。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个。”秦孤桐连忙问小野人,“你爹叫甚么?你娘有说起过吗?”
小野人抓抓头,扭头望着不远处的坟堆。过了一会,转头茫然的看着秦孤桐,低声说:“不记…说过,嗯,我…不记不得。”
秦孤桐心中一叹,想起自己爹娘。她看着萧清浅,心便有了落处,也不觉伤心。低头在她掌心写道:他不记得,你起名。
萧清浅指尖拂过她手心,写下:不忘。
“不忘、不忘。”秦孤桐念了两遍,心知这名字大有深意。对着小野人道,“日后你就叫不忘,至于姓甚么,日后再说。”
说着她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下——不忘。
小野人瞧着地上的字,又茫然又欢喜。连着一旁啃野果的山魈也凑过来,尖细的爪子在地上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