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见他要走,连忙问:“达西长老,那两个人怎么办?”
二长老:“怎么办你都知道。”
说书人道了一声:“谨遵您的安排,那就也灌上‘一枕黄粱’,让她们睡上三天三夜。武道大会之时需要就带上。”
“好。”二长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你们几个听见了?去办吧。”
说书人瞥了景亭一眼:“景公子,还站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送您回去。”
二长老点头:“不错,闪,你送他回去。”
二长老说罢疾步离开,说书人抬手做请,景亭缓行而上。
玉阶如白龙直上,两侧群峰如翠屏。景亭身着玄色圆领袍,说书人一身蓝灰道袍,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
山风萧瑟,天地静肃。
待到太极广场,景亭在那座巨大的香炉宝鼎前停下脚步。他瘦骨伶仃的手扶着炉身,偻着身体掩唇轻咳:“咳咳!咳咳咳……”
他极尽抑制,仍然难掩盖其中痛楚。
说书人歪着下巴看去,看见他眼底炙烈燃烧的火焰。
“郎君。”说书人伸手敲了敲香炉宝鼎,饶有兴趣的问,“若你焚香祈愿,欲求何物?”
景亭缓过一口气,理了理袍袖:“一愿斩缠身毒蛇,二愿消经年深恨,三愿见四海升平。”
说书人抖开折扇,连说三声“好”。他脸上嘻嘻哈哈的叹笑,摇头晃脑道:“郎君贪欲太重,小心反噬其身。”
景亭仰见太和宗大殿,目光一路往上,但见山壁之上碧瓦红墙,飞檐龙柱,重檐翼馆层层叠叠,上倚青云,下临山岚。
琼楼殿宇与青山翠峰相依,似已屹立千万年之久。
景亭轻笑:“人力微弱,然而子子孙孙十年百年,太和之山可移,南海之水可倾。诸事虽难,心坚石穿。”
说书人见他越走越远,消瘦的身形渐渐没入太和宗大殿,似乎被那只不知匍匐多少年的庞然大物吞噬,只在淹没之际泛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东光乎?
苍梧何不乎?
小钱此刻才真正懂了昭雪姐姐说,“诗言志,歌永言”。以前总觉得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意思,哪有习武有趣有用。
“昭雪姐姐。”小钱吸吸鼻子,抱着杯子挪到窗口,望着漆黑黑的夜色又念了一遍,“东光乎?苍梧何不乎?”
太阳升起了吗?为什么苍梧还不亮?
小钱将下巴支在窗沿上,心想:苍梧在哪里啊?那里的人和我一样可怜。唔,我也想问问,太阳你什么时候升起来?院子里怎么还黑乎乎的?快点快点天亮,我要去找昭雪姐姐。快点快点,快点亮起来呀。
陈图图早起看见大当家睡在窗沿上,险险吓了一跳。小钱被他叫醒,见天光大亮登时急红了眼,披着被子就要陈图图带她去找李昭雪。
陈图图好容易劝住小钱,店小二过来请示:“李女侠让备的蒸糯米可还要用?再放就得变成酒酿了。”
小钱问:“昭雪姐姐要蒸糯米干什么?”
店小二道:“我听李小姐的意思,好似是要给您做米饺。”
小钱登时红了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天汉寨一行人匆匆赶到太和城衙办,董歆然听见门房弟子通报,心有又疑又纳闷,怎么又是天汉寨,他们是不是存心找麻烦?
昨天小钱跟着陈图图等人在城中打听父母踪迹,回去之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李昭雪。她只知李昭雪和邵灵来此之后再没了音讯,如今不造太和宗还能找谁。
董歆然听她张口要人,心中更是烦闷:天汉寨找了个七八岁小孩做大当家,行事也变得如此不着调。
后天武道大会开幕,董歆然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哪里有空陪几位闲扯,嘴巴一动真要找个借口将几人打发走。忽地门房弟子又来报,南郑城门人急事求见,少城主一夜未归。
不论天汉寨与南郑城如何逼问,董歆然都是一问三不知,因为她的确不知情。
“她们二人昨天的确来拜见掌门,然后我们掌门近日都在太和山那边掌事,慕容师叔陪两位坐了一会,少城主与李姑娘就离开了。”
陈图图知道难问出其他,起身道:“麻烦董女侠了,我们先行告辞,要是有其他变故再来和你商量。”
他这话留足后路,但董歆然也只得应下:“好。”
南郑城门人也一起离开,到了门外说:“陈舵主,少城主应该是去了太和山,我有意走一趟。”
陈图图心中有事,便说:“确定大有可能,不如这样,几位前往太和山,我们在城中留守。一来防止错过,二来也好有个里外照应。”
南郑城门人点头称是:“陈舵主所言有理。”
诸人回到栖鹤居,陈图图送南郑城几人驾马离开,进院合上门转身说:“待到未时,他们还未回来,你们几个就护送大当家回寨子。”
小钱闻言一惊:“我不回去。”
陈图图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答应军师,武道大会开幕之前回去。大丈夫一言既出…咳,人不可无信,你是天汉寨大当家,唾沫星子砸在地上都是一个坑,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小钱急道:“那不一样,我是说不论打不找到爹娘都会回去,可昭雪姐姐不见,我、我是天汉寨大当家,英雄好汉都不会丢下兄弟自己跑!”
陈图图心道:你一个毛头小丫头说什么英雄好汉。这事断断由不得你任性,扛我也把你扛走。
他道:“大当家,我们几人在此也无计可施,不如回去请军师决断。”
小钱惯来会察言观色,别过头不再说话。
天汉寨众人等到中午,默默开始收拾行李。陈图图怕小钱闹脾气,一直守着她屋外。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小钱抱着大包裹摇摇晃晃迈过门槛,可怜兮兮的问陈图图:“我能不能带上昭雪姐姐的东西,我怕别人拿走。”
陈图图岂会不准,连忙接过来:“我先替大当家拿着。一会小二送饭菜,大当家多吃些免得路上饿。”
小钱道:“我想吃烤鸡,还有红油大蹄膀。”
“好。”陈图图大笑,“大当家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送来。”
小钱想了想:“我想做马车,骑马屁股疼。”
陈图图一想也是,李昭雪不在就剩几个糙老爷们,抱着大当家更土匪抢孩子似得,于是吩咐得力干将:“去,给大当家找个马车。”
小钱急道:“要可以躺在里面睡觉的。”
陈图图摆摆手:“听见没有,快去。”
离开太和城之事敲定,陈图图心中大石落下,陪小钱吃完中饭见南郑城几人还未过来,心中更加不安,便对左右手下说:“再不走天要黑了,你们去牵马挂鞍。”
小钱舔舔嘴唇:“烤鸡真好吃,我还想吃。”
陈图图笑道:“我叫后厨包上几只咱们带在路上吃。”
天汉寨众人整肃行装准备出发,陈图图拎着几只烤鸡回到院中,里里外外再找不到自家大当家,问了栖鹤居掌柜小二,也都是没看见。
陈图图急得想将烤鸡扔了又舍不得,气得直跺脚:“怎么给她溜了!找,一定要找到!”
小钱此刻正躲在邵灵的院子里,南郑城众人都不在,她直接翻墙爬了进来。外面陈图图的呼唤声来来回回是远时近,小钱托着腮帮充耳不闻,小圆脸皱一团苦苦思索怎么才能找回昭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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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大会如期举行。
次日清晨,太和宗青年辈第一高手,执法长老慕容翰飞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太和山。
武五五和谭大少两个难兄难弟赶到,群侠已经尽数离开。两人一打听才知道,武道大会并不在此。
“这太和宗搞啥子搞哈。”武五五抹了一把汗珠,“老子从洛阳跑来屁股都颠八瓣了,居然跟俺说不在这哈。”
谭大少道:“你懂什么,人家太和城禁武。我爹说过,什么都能坏规矩不能坏。走吧走吧,别发话了跟娘们似的。”
武五五吼道:“你个瘪犊子说啥呢?”
两人嘴上吵吵嚷嚷,脚下可是马不停蹄,好在武道大会人数众人,并非一时半会都能入场。两人赶到太和山谷前,等了片刻才轮到他们领牌进谷。
彩旗飘荡,鼓声雄壮。前方熙熙攘攘尽是人头,两侧却是刀削斧劈一般的山壁。进入谷中,天色都暗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