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雪听得心中作呕,眉头一敛正要转身走人,岂料柳姐忽地双手一挥,砰砰两声将木门合上,紧接着落栓关紧。
不等李昭雪回过神,唐姐已经跑回院子。接连一左一右,响起一般无二的关门落拴声。
刚刚还热闹的巷子,顷刻间只余下李昭雪一人。她望望四周,盯着紧闭的门缝,怔楞许久之后,忽地扬起嘴角,笑的灿烂云霞。
阿岩心道:小姐姐笑起来真好看,不知我姐姐是不是也这般好看。
少年心里一软,嘴角也跟着扬起来。可笑意还没挂上嘴唇,阿岩脸色一变,疾步奔向李昭雪。
李昭雪低头站在巷中,身子一阵阵的颤抖。阿岩以为她发病了,奔到眼前才发现她在笑。他不知什么叫做花枝乱颤,只觉小姐姐笑得有些吓人。
李昭雪无声的发笑,笑得浑身轻颤,笑得眼角沁出水迹,仍笑得不停。
最终,她仰起头,放声大笑。
笑得嘶声力竭,倚着粉墙轻轻喘息。
阿岩解开腰间竹筒,小心拔开木塞,双手捧着给她:“小姐姐,你别哭,喝水。”
李昭雪这才注意到他,抹抹眼角,轻轻摇摇头。阿岩见她要开口说话,忙摆摆手:“小姐姐,你别说话,哭久了没力气说话的,我送你回去。”
他也不知什么男女大防,搀起李昭雪就往回走。走过两条巷子,李昭雪已经缓过气,心神恢复,轻声谢道:“阿岩,多谢你。”
阿岩摇摇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乱颤。
到了小院门口,阿岩才开口说话:“小姐姐,你进去吧。”
李昭雪说:“你不进来坐坐吗?这处屋子宽敞,你可以搬来和我一同住。”
阿岩脸上不屑,重重摇摇头:“我不。要住你住好啦,我不住,死也不住。”
李昭雪不明所以,正要再问,阿岩已经转身走开。
“小叮当?”
管事带着一群人,捧着锅碗瓢盆,抱着锦被枕头,挑着柴米油盐,浩浩荡荡走过来,见着阿岩却是脸色一变。
阿岩瞧了他一眼,双腿飞奔跑远不见踪迹,只余下一串铃铛清脆的响声。
管事让人将物件放好,自己陪着李昭雪说话:“李小姐,岛上人手不多,这个小丫鬟煮饭打扫样样都机灵,你先用着。”
李昭雪本想推托,见管事又要说话,便闭口不言。
管事心中微微思量,觉得还是将事情先说清楚,免得日后扯起皮来,自己遭殃。
“李姑娘,刚刚那小孩名叫小叮当,正是原先暂住这儿的那对姐弟。”管事见李昭雪神色有变,急忙解释,“这娃子脾气古怪,宁可住在林子里,也不能待在这儿。之前让他回来,也是死活不肯,今天怕是路过而已,因近来有个戏班在东边唱戏。你瞧今天村里都没人在,这小子大概也想去看热闹,正好打门口走。”
李昭雪听得管事解释,心里愈发疑惑:“阿岩有着好好的屋子为何不住?那山洞顶上漏雨透风,连张床榻都没有,躺在干草堆上怎比得了软床香被?这怕其中大有蹊跷。
管事见李昭雪神色凝重,忙又道:“李姑娘切莫忧心,这处宅子干干净净,你只管安心住。对了,这千年人参丸虽比不上九转龙丹,却也是上品良药,我们堂主一片心意,还请李姑娘收下。”
言罢取出一个扁扁瓷瓶,双手递过去。李昭雪不好推辞双手接过。见管事目光灼灼,只好打开红绸塞子。霎时一阵清香扑鼻,李昭雪取出丹药放入口中嚼碎,但觉满嘴清苦,片刻犹如好茶回甘。口中微甜,丹田之内暖意洋洋。
诸事安置完毕,管事起身告辞。
李昭雪蒙她百般照料,心下十分感激,站在门边一直目送几人离开。她却不知,管事这般热心,全是因为杜蔗差人过来叮嘱,“日常所需,务必满足”。
送走管事,李昭雪回屋打坐运功。
她读过书,悟性也高,但毕竟习武时间太短。从老夫人当初传授的四句口诀,至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
李昭雪再睁眼,外面天色已暗。她取出手帕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心中暗道:不知何时我才能气出丹田,运转小周天、大周天。这四句口诀怕是不够,但无论如何我定要勤加修炼。
她心中踌躇满志,肚子里却咕咕乱叫,循着味道走出屋子,只见堂厅之中的八仙桌上,已经盛好饭菜。扎双髻的小丫鬟见她,连忙低声问好。
李昭雪也是穷困人家出生,为人又和善,怎肯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劝了半响,小丫鬟终于肯与她同桌吃饭。
李昭雪吃了一口热腾腾的茭白肉丝,心中一动问:“家里可有食盒。”
小丫鬟不知她要做甚么,立即放下碗筷飞奔进厨房,拿来食盒碗碟。李昭雪接过去,每样饭菜均了一些,又招呼小丫鬟吃饭。
吃完晚饭,李昭雪拎起食盒:“我出去一趟,你不必等我。”
小丫鬟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取来灯笼点亮,弯腰递给李昭雪。李昭雪着急给阿岩送饭,接过灯笼直奔山林。
走到半道,李昭雪心中一动,转向去了沙滩。
皓月当空,白浪翻卷,半黑不明的沙滩上。阿岩裤腿卷的老高,后背竹篓,手拿竹竿,正低头弯腰抓海螃蟹。
李昭雪看见她,心头就轻松几分:“阿岩。”
阿岩听见她的声音,先是一喜,紧接着紧抿嘴唇不说话。站在那儿,任由海浪一波波冲刷脚踝。他站了一会,见李昭雪走到沙滩上不再往前,心下顿时有些无措。想了想,干脆甩甩胳膊,“叮叮当当”地走过去。
李昭雪见他过来,心下喜欢,宛如见到生闷气 妹妹,笑道:“我刚来这岛上,事事都不明白,阿岩不要生气,姐姐先给你个陪不是。”
阿岩顿时笑逐颜开。
李昭雪将食盒递过去:“阿岩,来,尝尝饭菜合不合胃口。”
阿岩看向食盒,登时脸色一变。
第125章 晋江独家
“阿岩?”
“我不要!”
阿岩高吼一声, 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脸上怒气冲冲:“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吃她的饭!”
李昭雪一愣, 心中嘀咕:难道阿岩和那个小丫鬟有冤仇?不应当,这两孩子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李昭雪只当他耍性子, 温言哄道:“阿岩,这怎么会是她的饭。这是姐姐特意带给你的,当然我的饭。”
岂料阿岩冷哼一声, 愤然道:“当然是她的!饭是她的, 菜是她的,连岛都是她的!他们说连海都是她的呢!”
李昭雪这次意识到,阿岩说的是扶槐, 是诸宜宫的宫主。她坐拥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 这曾是大尚的第一水师, 北征夜叉, 东下爪哇。别说这小小的无名岛, 放眼东海能落脚的地方, 皆是诸宜宫宫主的手心之物。
阿岩见她不说话,气势更胜, 甩甩胳膊越过李昭雪就要往回走,嘴里大声嚷嚷:“要吃你吃,我才不吃。不吃不吃, 就是不吃。”
李昭雪一抬手, 扣住他的肩膀。阿岩一惊, 如何用力都是动弹不得。他是少年性子,当下心中又气又恼,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昭雪靠着他坐下,把食盒放得远远的,轻声说:“阿岩,你不愿吃她的,那咱们就不吃。”
阿岩不吭声,心里已经消了大半的气。
李昭雪又说:“那你能和姐姐说说,为什么不愿意吃?”
阿岩张嘴语言,突然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紧紧闭上嘴。李昭雪暗中观察,见此情景,虽不明白,却也知道阿岩有所顾忌。她便率先开口,将妹妹生病,父亲去借债被人设计,自己签下一年卖身契入诸宜宫为仆,一一讲来。只隐去自己和扶槐的纠缠,其余如去广陵城的见闻都说了。
阿岩抓抓后脑勺:“那她怎么把你扔在岛上?”
李昭雪心道:看着生厌哪需什么理由。
这话她当然不好和阿岩讲,便换了个说法:“她一向喜怒无常,没人弄得清她的心思。”
阿岩一愣:“是嘛?她是这样的人?”
李昭雪见他万分抵触扶槐,本以为有这般那般的江湖恩仇,此刻闻言不由诧异:“你不晓得?”
阿岩摇头:“不晓得。”
李昭雪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吃她的饭?”
阿岩没留神,张口就说:“戏文里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我当然不能吃她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