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 龍涎香【上部完结】(10)

作者: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瑾襄等了等,不一会儿轿子就抬出来了。瑾襄忽觉莫名不安,他撩开轿帘,见里面坐着的确实是盛装艳丽的鱼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将军府,瑾襄要扶鱼人下轿,鱼人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走了下来。她回到屋里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也不看瑾襄一眼,面无表情。“怎么了?”瑾襄小声问,“她真的又打你了?”

鱼人摇摇头,眼睛里一片灰暗,动物似的灰暗。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瑾襄笑了,“过来罢,我再教你写字。”

鱼人还是摇摇头,眼泪渗了出来。她低下头,泪水就顺着鼻梁流上鼻尖,然后大颗大颗地砸在衣服上。自打新婚第一夜,好像就没有哪天不哭的。好像她虽然已经变成了人,却仍然保留着鱼的特性,没有水,就只好不停地用眼泪来润湿自己。

“唉……”瑾襄说,扶着她的肩,“来罢,我们写字。以后有什么委屈就都告诉我,我……”

一瞬间的感触,仿佛正要采摘玫瑰,却又抓上了毒蛇。然而虚空比毒蛇更毒。瑾襄的脸突然僵硬起来,然后发青。“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嘎声问。

鱼人只是绝望地看着他。

计较么?不计较么?计较么?不计较么?

瑾襄的脑子里雷劈不停,此番再不能不计较了!他冲出了门。鱼人在他身后无声地举起手臂。

寂静的宫殿里响着单调声音,咔嚓咔嚓,王后还没有就寝,正独自坐在地上用小剪刀修整花枝。“为什么!为什么!”瑾襄怒号着不顾一切摔开珠帘直闯了进去。

王后穿着最隆重的凤冠霞帔,面前是花枝和花瓶,身边还摆着一个纯金的盘子。盘子里垫着鹅黄色的缎子,缎子上整齐地并排放着两只雪白的娇小的手,好像两朵奇異的花,干脆利落地从腕上飞了下来。“因为她的手没洗干净。”王后淡淡笑道,“现在我帮她把手洗干净了。本打算送回去的,没想到你又等不及了,亲自来接。新婚燕尔,真让人羡慕呐……”

瑾襄上前,狠狠地扇了王后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带着满头珠翠纷扰,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听来格外惊人。

王后保持着被掌掴的姿势,侧着脸静静地坐了片刻,似乎不相信瑾襄会对自己动粗。接着她缓缓地扬起头来,口角满含甜媚的笑意。“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她柔声说,旋即用剪刀指着瑾襄,厉声道,“只配舔我脚的东西也敢碰我的脸!你再打!我把她剥皮煮汤!叫你也不得好死!”

瑾襄转过身去,闭着眼,用那只刚碰了她的脸的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背对着我,你太失礼了。”王后冷冷道,“不过我宽宏大量,这次就不计较。”

瑾襄忍了好一阵,终于把泪水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来,双膝跪地,把那托着两只小手的金盘子捧了起来。“娘娘的赏赐,我收下了。”他说,“一切都是我的错。媚媛,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不配。”

“知道就好。”王后阴沉沉地说,轻轻一挑眉毛,手下恶狠狠地咔嚓一响,一小截暗绿的花枝蹦着掉了下来。花枝断面是简单呆滞的白色,像死人一样不会流血。

第三章 ·有朋远来(上)

京城里的日子似乎太平了一阵,忽然战报又从北方传来,但是人们并不慌张。自上次帝国军撤退后,将军并没有放松边防。他命令守关的军队加强巡逻,时刻警惕帝国军队的动向。他早料到帝国迟早会再开战事,他绝不能让他们偷袭成功,这样便挫败了敌人的锐气,赢得第一个回合。

果然帝国的军队猝然进攻却并没能侵入王国的土地,京城里人们振奋欢呼,认为将军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是将军却极为忧虑,头发的颜色没变,眉毛却白了两根。瑾襄在得到消息时心里也沉了一沉。军报上说,这次帝都里派出新的主将,名字是赫莲。

在好些年前,赫莲的名字就像风或大雁一样从遥远的帝国飞来,带着飘渺不定的传闻,因为他能征善战,在帝国的朝廷和军队中有不败的名声,将军很早就开始关注这个人。但此番赫莲的亲身来临,却在王国京城里引起了嘲笑,因为赫莲——那些喜欢豢养人鱼或鱼人的达官显贵们绘声绘色地说——很好色,而且出身极不光彩。他们说,他是帝国一位公主还未出嫁时的私生子,是现在北方皇帝的外甥,他很可能就是皇帝和公主乱伦的孽种,所以皇帝偏爱他,重用他,给他最强大的军队和最优渥的供给,所以他才百战百胜。说到底,他压根儿就没什么本事!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能有什么本事?

“哼!杂种!杂种!”将军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高声骂道,“叫他几句杂种,他就会退兵?他们以为那边的皇帝跟咱们的王上一样只会吃奶?他们懂个屁!连杂种都不如!”

瑾襄拿着军报的手指尖有些微微发冷,好像赫莲这个名字是一块冰,寒意顺着字迹散发出来。接着他的掌心又微微发烫,好像赫莲又是一团火,淘气地在他手中灼烧。在这个又像冰又像火的名字后面,是比王国宽广数倍的富庶疆土与十倍的强壮兵马。他知道此番帝国的决心和赫莲的锐利,但是他不甘心让已不存在的北方邻国的湮灭一幕在京城上演。这歌舞升平仿佛一块软绵绵的大甜酪的京城里,有多少人看清了逼上眉睫的危机?

瑾襄要立刻到前线去。丫鬟们替他收拾衣服,不能说话的妻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的腕上接上了一双手,用象牙雕刻成半捉半握的姿势。她就用这双优美华贵的手在瑾襄的衣服上轻轻地来回摩挲。等到夜里无人时,瑾襄把一把匕首放在那双僵硬的手中。

“爹给我的,要我好好保管。”瑾襄说,“匕在人在,匕亡人亡。”

妻子吃惊,用力地把匕首朝他推去,但瑾襄又把匕首牢牢地按在妻子怀中,说:“所以现在交给你,你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再交还给我。”

妻子摇头,还在推却,直到瑾襄轻轻喊了一声“仙音”,她才不反对了。匕首的乌木柄,黑色的鲨鱼皮鞘,衬着白色的象牙,每一种颜色都分外厚重,远比宝石或绸缎更夺人心魄。瑾襄讪讪地笑了一笑,低着头,似乎有些难为情地说:“居然要让你拿这种东西,真是……我和娘说过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睡罢。”

象牙手优美华贵却毫无用处,瑾襄替妻子脱了衣服。妻子很害羞,慌慌张张地把蜡烛吹了。黑暗里不知什么东西在散发着芬芳,气息幽雅高贵,馥郁绵长。瑾襄的手从妻子的面庞开始,顺着脖子肩膀和上臂轻柔地抚摸下去,直摸到她的手腕,然后是又凉又润的象牙。他心尖剧痛,仿佛冷不丁被谁捅了一刀。他想起在一个黑暗的夜晚,在这同样的香气中,他也是这般地抚摸,指尖滑过面庞时他想起了牡丹花,滑过纤细的脖子时他想到了琉璃樽,滑过肩头时他想到了春天草坪上顽皮的白色小马,滑过手臂时他想到了玉如意和雨后竹林里新迸出的多汁的笋芽,最后他摸到了热乎乎的小手,好像刚刚出生的小鸟,娇弱,迷惑,不知所措。当那只小鸟一触到他的手指就紧紧偎来,好像在这黑暗迷醉的世间,他是最安心的依靠。于是他的手和那热乎乎的小手紧紧交握,仿佛在安慰它不用害怕,只管把一切都交给他。然后他就什么都不想了,一头鲸鱼从极深沉黑暗闷热的海底一路冲出海面,激起磅礴的浪潮和飞溅的水花。他仿佛看见了绮丽的星空,飞跃上天堂,又像是坠入了一个更黑暗更芬芳的海洋……

“呵!”瑾襄猛然抬起身,用手抚着汗涔涔的额头。他明明已经当面宣布,再也不喜欢她了,为什么又会想起这些?黑暗的心间似乎正站着一个女人,正乜斜着碧绿的眼睛,冷冷嘲笑地瞅着他这出缠绵恩爱的好戏,于是他恶狠狠地想: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对!我不喜欢你了!你看罢!你看罢!

他疯狂地爱着妻子,就像恨不得把那绿眼珠的女人杀死。感谢黑暗之神,因为在他的怀里女人似乎真的没什么不同,爱妻子,就像爱绿眼珠的女人一样。那狭长的金黄色瞳孔越张越大,他痛苦地淹没在那碧色目光的海里,心想究竟有什么才能帮他摆脱这毒龙的缠绕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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