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姓孟,前世收留他的人家,虽无亲情,但有教养之恩,他前世已经通过科考,走上仕途来回报。
今生,他想起来后就决定要来看看。
“孟少爷!孟少爷!”
孟锦书连忙回头。
叫喊着的丫鬟见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站在门前,一下子憋红了脸,赶紧拉住前面,“孟少爷,让你别乱跑啦,你不见了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孟锦书视线下移,是一个刚及他大腿高度的小童,正睁着眼盯着他看。
孟锦书心下微动,“可是孟家的小公子?”
那丫鬟看孟锦书这模样,想来也不是坏人,便点点头:“是啊,我就是孟家的丫鬟,今日带着少爷出来,生怕出什么差错,老爷夫人老来得子,可宝贝了。”
老来得子。
和前世自然是不同的。
孟锦书心里似有暖流静淌,“小公子看着聪颖可爱,将来许是是个读书的料。”
他留下一句后,便绕着小路回到了清明书院。
和前世不一样,又让他多了一层真实感。接下来,还剩最后一件事。
清明书院虽然比不上宫中国子监,但也一直是京中学子想挤都挤不上的,而能进去的都是些自身家室不错,人也很聪慧的人,袁笑歌的弟弟袁辰宇,就在其中。
孟锦书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毕竟,前世很多事情,他都是通过袁辰宇间接完成的,包括杀了他姐姐。
孟锦书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还是悉心的教导起袁辰宇,“此处用语太过犀利,若呈给考官,会使人为难,若你想通过科考走仕途,用词还需斟酌一番。”
“可是孟夫子,君子立于世,不就要靠正直吗?若是我为了走仕途,去阿谀奉承,那么即使入朝为官也只会使朝堂风气不正。”袁辰宇提着狼毫笔,皱眉不解的问。
少年的眼中一如前世般,干净,但也一根筋得很。
孟锦书看着他,若是念念在的话,会说什么呢,他拿着书卷,站起来慢慢踱步,“你有一对,两错,可知?”
“学生不知,求夫子告知。”
“第一错,你错在认定委婉言辞便是阿谀奉承,本夫子可不曾记得又这么教过,断章取义,是你不足之处。
第二错,你错在认定走仕途便不可以阿谀奉承,自古以来朝堂忠臣多,奸臣更多,一旦走入仕途,身为臣子,你要上谏良策,下关心百姓,还要保全家族,臣子不易,若一时的阿谀奉承能换来上批良策,下方清明,又有何不可?”
孟锦书余光扫到窗户有人影微动,但此时授课不能停下,便接着讲:“过刚易折,你须谨记。”
“还有一对,你的正直,很好。”
面前的少年坐在案前,始终举着狼毫毛笔,前面孟锦书一直在训他时,少年的头越垂越低,毛笔上的墨沁出一个污点,直到孟锦书说出最后一句话,袁辰宇才猛地一抬头,眼睛里闪着坚定地小火苗。
拍了两边袖子,站起来,对着孟锦书深深鞠躬,行拱手礼,“学生谨记夫子所言。”
“恩……”
“原来孟夫子就是你?”窗前的人影晃了进门。
“姐!”袁辰宇跑过去站到袁笑歌身旁,“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孟夫子。”
“是呢,孟夫子,很巧啊,小女子有礼了。”袁笑歌侧脸轻轻屈膝,含羞带笑。
早就说会和这位公子相遇,没想到当日山中一别,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家弟时常说的书院最年轻的夫子就是这位孟夫子。
这般容貌,若是身在朝中,怕是早就被各家大人盯上了,袁笑歌直了直身,站得端庄,好似要与寻常姑娘家区别开来。
“弟弟,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夫子说会儿话。”袁辰宇自小最听家姐的话,这会儿自然快步离开,留袁笑歌和孟锦书独处。
“袁小姐多礼了。”孟锦书显然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袁笑歌又轻轻扯了一下裙摆,看似不经意的撩拨了一下珠钗。
听到孟锦书紧接着说:“不知袁小姐可否有时间与孟某茶楼一叙,我见令弟才思敏捷,与袁小姐又一见如故,想来是有缘,不知可否有幸?”
袁笑歌大方的笑了笑,“孟公子言重,你我既能遇到这么多次,你又一直对家弟关爱有加,茶馆一叙,小女子自然赴约。”
第60章 北风与茶楼故事
袁笑歌答应的倒是很干脆。
还不是因为穆长风那厮!
袁家在京城, 只要袁辰宇一日没有考取功名,袁家就依然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况且她若不择好一婆家, 将来也无法帮助到袁辰宇的仕途。
就在这时, 穆长风回京了,所说相貌和出身都是京中闺阁女子极为满意的, 但就是他的性情, 让人退避三舍,甚至有人相传,穆将军在北疆时便已有了家室, 若是嫁过去当主母, 免不了被妾骑在头上,试问京中哪个小姐能受这样的气。
但袁笑歌没有太多的选择, 穆将军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只要嫁给穆将军,袁家就可以给弟弟提供坚实的后盾。
她有意接近穆长风,却在一次次的试探之中,渐渐了解到真正的他。
这位穆将军, 穆家三少,性情古怪善变, 下手狠毒毫不留情,却从来没有无端的发作。那些被查的,被杀的,要么是他身边的卧底, 要么是来刺杀他的,连他已有家室的传言也是他的后娘传出来的。
袁笑歌知道后并不吃惊,她掌管后院多年,自家那冯姨娘各种作她都见过了,后宅中的肮脏事,她见过得不会比穆长风见过的血少。
倒是知道穆长风也暗中散布这些话,她微微疑惑。
“我自幼军中长大,见不得京中这娇柔作态,倒是袁小姐这般气度,我很欣赏。”
这是她二人在庙中避雨时,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诚挚,说得直白,
“家中妖魔鬼怪甚多,在下还缺一名副将,一同披荆斩棘啊……”
这是他在山洞中搂着滚烫的她,在她耳边,宛若恳求,低低呢喃。
“袁小姐不要自视过高!只要本将军想,京中任何一个女子,我都可以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
他紧绷着唇角,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挥手,立刻有两名暗卫将她拖走。
只因她在路上偶遇到他和当朝皇帝的小女儿,八公主一同进首饰店,她当晚来质问他,他却一点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
他穆长风能招惹别人,难道她袁笑歌就不可以了么。
袁笑歌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娇柔姿态的女儿家,穆长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又不是唯一的。
正在她考虑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偶尔去接一次弟弟,就遇到了孟锦书。
多年前一面之缘的少年,先前在桃花林偶遇的青年,现在手执书卷,立于学堂之中,论相貌不输于穆长风,比穆长风那厮要温柔得多。
况且她觉得这个人给她很熟悉的感觉,孟锦书发出邀请,她也便答应了。
立冬将至,京城的气候渐渐转凉了,北风回旋又低迷,泰竹细片排成的帘子沙沙作响,应和着北地而来的荒凉风声。
紫砂茶壶冒着烟的轻轻响了一声,在静默的包间里格外醒目。
孟锦书这才像有了反应,修长而骨节分明得好看的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握着竹制的镊子,夹起拇指大小的茶壶盖子,见里面的水已经沸腾了。
沸水滚烫,需用湿帕子搁在茶壶手柄之上,方才可以拿起,用茶壶里的沸水自上而下淋浇在倒扣着的精巧茶杯上。
茶杯浸润热水,也升起缭绕了热气,捂在手中,将刚刚一直触碰冷物的双手渐渐捂暖。
等孟锦书做完这一系列,门口便响起了小二的喊声:“客官!贵客到——”
袁笑歌今日起了后,处理了一上午账本,吩咐春柳烧水,自家姑娘很少白天沐浴,但下人们对袁笑歌的决定从来不敢多言。
湿气氤氲过的肌肤擦干后如上等羊脂玉般白皙富有光泽,只需点点口脂,便使本就美丽的脸更添几分柔情,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双英气的秀眉,皱了皱眉,“春桃,今日帮我画个柳叶眉。”
她青丝半挽,发髻斜插了一只玉簪,身着一袭云英紫留仙裙,妆容淡淡,朱唇皓齿,一双眸子似乎蕴着水雾,温婉动人。
袁笑歌手执一柄团扇,娉娉婷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