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其实爱情一事,并没什么拾不起放不下的,以前经历过,现在也不太想要了。”
柳曦闷闷地“嗯”了声。
柳舒笑了下,换上轻松的语气:“你和秦先生什么时候出发,滑雪用具都准备好了?”
柳曦道:“下周,用具到了那边租,我带个常用的护目镜就好。”
柳舒道:“你那个烂技术,别叫秦先生笑话。”
柳曦皱起鼻子,颇为不满:“秦先生也不是行家,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笑话谁。”
出行那日,秦愈湖开车到柳宅来接。
柳舒替弟弟将行李放上车,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又对秦愈湖道:“我可把他交给你了,回来要数头发。”
秦愈湖忙道:“从命。”
柳曦从门内出来,背着书包,栓着充气枕,嘴里塞一颗糖,很是没心没肺。柳舒暗自叹气,心道若是弟弟能永远这副模样就好了。
目送二人开出门外。
刚要回去,就见另一辆车开进来,熟门熟路停在院内。柳舒对那车身再熟悉不过,心内凉凉一笑:他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沈瞻熄灭发动机从车内下来,惊讶道:“你怎么在外面。”
柳舒没好气地:“这是我家,我爱在哪里在哪里。”
沈瞻闻言不怒反笑,讨好地:“对对,随你在哪里。”从后备箱提出两件特别沉重的物什,用线拴着,长长吊起。
柳舒瞧见了顿时倒退两步,眉头大皱:“这是什么东西?”
沈瞻道:“老鸭,客户送的,说这个滋补,特意拿来给你煲汤。”
柳舒仍是皱眉捂住口鼻,一脸嫌恶。
沈瞻倒是兴致勃勃,拎着两只无比沉重的鸭子走进屋,径自入了厨房,柳舒只得跟过去。
不顾家仆和厨子面面相觑,沈瞻在高档西装外面套上碎花围裙,一手拿刀一手按住砧板上的鸭脖,拼拎乓啷开始干活。
柳舒被震得头嗡嗡发响,满眼银光乱窜,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沈瞻道:“鸭肉切块,鸭架熬汤,余下的你想椒盐还是红烧?”
柳舒头疼不已,匆匆道了句“随你罢”,忙不迭逃出去。
两个小时后沈瞻从里面出来,那身碎花围裙终于谢天谢地不见踪影。擦着手道:“已经入锅炖上,放了姜、萝卜、枸杞、红枣和黄芪。这东西滋五脏清虚热,养胃补脾,补血行水,很滋养的。”
柳舒翻个白眼,“沈先生倒是讲究。”语气不善。
沈瞻笑道:“你嘴叼着呢,过肥的不乐意吃,过瘦的不乐意吃,五斤肉买回来能入得了你口的最多四两。”
第9章
老鸭在盅里文火炖煮,鸭油香味醇郁,顺风足以飘出好几里。
沈瞻仔细调整炉火,眼神温柔地注视被蒸汽顶得上下起伏的盅盖。
柳舒面如寒冰,丝毫没有沾染半分温情,倚在门框上凉道:“我以为沈家少爷是个饭来伸手的,断不会近炉灶,没想到居然懂得洗手做羹汤。”
沈瞻一笑,舔了下干燥的唇角:“以前是不会的,后来花了点功夫学。”
柳舒面无表情,“沈宅那么多人伺候你一个,还舍得让你操这份心。”
沈瞻摸了下鼻尖,有些羞赧,“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研究一下煲汤,想着将来还可以做给什么人喝。”眼神不时游移过来。
柳舒怀揣着手炉,撇开目光徉作瞧不见。
老鸭汤上了桌,一揭盅盖,香醇的蒸汽迎面涌上,澄清的汤汁里可见黄亮的鸭脂,枸杞、黄芪泡得饱胀,鸭肉早已熬得酥烂。
沈瞻用瓷勺舀了汤,盛在碗里,仔细吹了会送到柳舒跟前。
柳舒呷了口,略点一下头。
沈瞻小心道:“如何?”
柳舒放下碗:“将来若沈氏破产,沈先生可以来柳家应聘厨子。”
沈瞻有些高兴,仿佛一晚上并没有白白忙活。自己随意吃了点,忙不迭在盅里费劲地给柳舒捞鸭心鸭胗,欢天喜地地任劳任怨。边道:“听说最近你都没去公司,你弟弟整天喊累,说自己夙兴夜寐无人心疼,可怜得不行。”
柳舒掌不住笑:“他那是做给我姨父看呢,生怕老爷子出其不意从乡下杀回来教训他几荆条。”
沈瞻也笑:“原来如此。”顿了顿感叹:“柳老先生看得开,早早放手把公司交给下一辈,自己退休过神仙日子,叫人生羡。”
柳舒道:“不过种种地养养花而已,沈先生要是乐意,也可以提前颐养天年。”
沈瞻大笑:“我也有意解甲归田,可惜人在商场,身不由己。”
柳舒不置可否地一笑。
沈瞻注视着眼前的人,缓缓道:“说起来你也许久未去公司,外面风言风语不是没有,连我也听到些,你当真要把柳氏产业拱手让给你弟弟?”
柳舒耸耸肩,“我身子不济,又经常去医院,哪受得了那些个熬夜加班。况且不能久坐,连差也出不了,会议也只能偶尔出席。”
沈瞻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柳舒接着道:“这种事提早定下来,对大家都好。近些年行业内颇有异动,外患重重,内部切不可再生变。小曦对公司业务日渐熟悉,也算暂时稳住董事会那帮人。”
语气淡然,面上亦无波澜,一手捏着细长银针去挑碗内的枣核,心不在焉地消磨时间。
沈瞻离开的时候,柳舒送他到门口。
二人在玄关相对无言,沈瞻目光低垂,唇间似坠着千言万语,颤动几下无法开口。半晌才道:“我只恨自己年轻时过于混账……”
柳舒不甚在意,淡然道:“沈先生世事洞明,独独于情一字上看不开,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得极为冷静见外,沈瞻心内轰然震动,仿佛几十桶井花凉水兜头浇下,激得浑身冰冷,即便他与柳舒生分了这么些年。
他尚存一丝痴心妄想,要等个苦尽甘来。
柳舒身披裘衣抱着手炉,仍冷得瑟瑟。
沈瞻攥着手套,指尖颤得厉害,许久才塞进去,抿唇道:“这里冷,你快些进去。”神情萧索。
柳舒转过身,听见门在身后闭阖的声音,闭了闭眼,仰头默叹。
其实两个人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候,只是过于短暂,他已经记不清了。
翌日是去医院看诊的日子。
柳舒让司机送过去,半路突然疼得厉害,无法直起身,只得在后座上趴着。咬牙挨到医院,出了一身汗,毛衣都湿了。
司机好容易借到一辆轮椅,柳舒起初不肯坐,然愈发地疼狠了,后背刀挫斧凿折腾不休,实在顾不得颜面,挣扎着挪过去。
一路被推到洛医生那里,脸色煞白,几乎晕厥。
洛冉忙吩咐护士准备生理盐水,一手睁开柳舒眼皮,另一手按压手电,好在瞳孔尚有反应。
他将柳舒抱入自己的休息室,擦干净身体,取出棉质衬衣替换上。待护士送来输液袋,亲自给柳舒扎了针。
药液一滴滴注入静脉,柳舒受到莫大抚慰,气息渐渐平缓,身体终于止住颤抖,昏昏沉沉陷入睡眠中。
再次睁开眼时,门诊已关闭多时,走廊上的灯也尽数灭了。 窗外漆黑一片,好似浓郁墨迹泼洒过去,空阔而静默。
洛冉正在桌前查看病历,见身旁的人醒来,移过身道:“给你用了些阿片类镇痛药,可能引发呕吐感,过会儿会自行消失。”
柳舒疲惫一笑,嘴角纹路皲裂,“本想做个模范病人,没想反倒丢了脸。”
洛冉勾起嘴角,调侃道:“是啊,还被我看光了,这可怎么是好。”
柳舒垂下面庞,轻声道:“我哪还在乎这个。”面似白雪,手指触摸身上新换的衣物,棉质的布料十分贴合柔软,似乎能安放一颗心进去。
他空怔着眼,瞳孔一片死寂,嘴唇蠕动半晌,“洛医生,你再给我开些止疼药罢。我买的那些,吃多少也不管用。”
洛冉闻言蹙眉:“止疼药不能多吃,你日常服药剂量就大,再吃镇痛类药物伤胃又伤身,将来听力减退,神经紊乱怎么办。”
柳舒凄然笑一下,“我疼也疼死了,哪还顾得了将来。”眼睛望上去,有些湿润,“药店里的都试过,一把吞下去还是难以入睡,白天昏昏沉沉哪里都去不了,困在家里只有痛苦。”
洛冉仍蹙着眉:“止疼药不宜长期服用,更不能乱吃,市面上药品那么多,每个药理都不一样,大多数对你的疼痛未必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