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暖暖。”
“小朋友,你蹲在这做什么?”
江辽跟护士的身音同时响起,周昶见护士站在门口看着墙边,立刻松开了江辽的手。
江辽说帮我暖暖,周昶却只听见了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常桑,进来。”江辽低着头,手指交叉抱在一起,只是周昶的手很快散开了,他反应过来深呼吸了下,声音不大不小,外头的女孩正好能听见。
护士见是他们都认识,帮周昶打完针便离开了。
江辽见护士走了,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待会我让福子给你们送饭,你打完针别走,我来接你。”
话刚说话,江辽就走了,留下周昶跟常桑面面相觑,常桑坐在周昶身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他,周昶透过月光依稀看清了常桑的侧脑袋,露出的部分很光滑,即使她带着黑色的毛线帽,周昶也知道,帽子里没有一根头发。
☆、同性恋病
“你跟我哥!是情侣!”常桑笑得眼纹都出来了,她皮肤很干,眼下全是雀斑。
“不是。”周昶犹豫了半天,说出假话的那一刻,脸就通红,好在输液室没有开灯,常桑看不清周昶微红的眼白。
“就是!他刚碰了你!”常桑指着周昶的大腿,嘟着嘴。
周昶用腿侧轻轻撞了下常桑的小腿,“我这算不算也碰了你,小朋友!”
常桑个不高,一米五都不到,瘦得像块平板电脑,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年纪小,个子小,瘦,小朋友。
“我18岁!不小!”
“18也太年轻了,怎么就生病?”周昶自言自语道,连忙抬起手撕着嘴皮,意识到说漏了嘴,“算了,不想说就别说,我也不想知道。”
他确实不想知道,他太能理解这种被人无意识揭开伤疤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还是癌症呢!不就是生病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常桑感觉到了周昶的愧疚,连忙安慰着他。
周昶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然,这才敢回过头望着她,“你这头……是个人就看得出。”
常桑把黑色毛线帽往下拉了拉。
“这样呀,那哥哥你呢?来医院看什么病?”
“同性恋病。”周昶被自己的回答气笑了,呆呆的笑了两声,“哈、哈。”
常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突然伸出手去拔周昶手背上针头。
“唉!别拔别拔!我骗你玩的!”周昶手长又有力,控制住她很容易,没让她拔成。“你真的有18岁吗?我怀疑你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同性恋又不是病!”常桑双手叉腰,皱着眉瞪着周昶。
没有眉毛的她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老头,惹得周昶笑得更大声。
“哈哈!小朋友还真嚣张,你要是把针头拔了,我这病就好不了啊!”
常桑还是一副小老头的表情。
“好不了更好!这样你就能一直喜欢我哥!”
周昶扯嘴皮扯不赢她。
“如果你哥喜欢上的人,你也要叫那人哥哥,你会不开心吗?”
“我超开心!那样我就有两个哥哥对我好!阿辽哥从来不嫌弃我坐在他脖子上,但王文倩会打我,我要是弄脏了她的衣服……”常桑说着说着,眼球向右偏,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就狠狠的打我。”
常桑的声音突然有了哭腔,淡淡的,不仔细听,听不出来,“你会保护我吗?”
“不会,你让你哥保护你!”周昶很快说出口。
常桑突然笑了,又突然恢复到正常的表情。
“他可能以后会离开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斜川。”
周昶低着头,口里酸得可以马上流出胃水,也可能是心里酸。
小傻子,是你会离开他。
“那你也走!去外头玩玩。”
“真的吗!你会带我出医院吗!”常桑眼睛一亮,抓着周昶的手臂不放,一直摇着他的身体。
“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我妈塞了钱给看门大爷,她不让我出院,我都晚期了!反正没得救,我压根不想活了,我只想去北方看大雪!我们这里从来没下过雪。”
周昶推开常桑,抓住她后颈,他的一只手就能包住常桑的整个脖子,常桑瘦得太过分。
脖子带动脑袋。
他按住她快要飞舞起的脑袋,让她别太激动。
“雪有啥好看的,化了就一坨水,你没见过水吗?”
“那不一样!”
是啊,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我就和大部分男人不一样。周昶很无奈,掰响起关节玩了起来。
“你是同性恋,你和我班上的男同学就不一样,但你就不是人了吗?”常桑也学着周昶的动作,她掰不响,不敢用力。
周昶只觉得她像个幼稚园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很幼稚。
“你才不是人。”周昶学着小孩的口吻回呛她。
常桑又拍了拍周昶的背,是输液打吊瓶,扎一下也不太痛的力道。“还有!我信我哥,他选的人绝对是好人!”
“我谢谢你夸我,我谢谢你全家。”
“想谢我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病。”常桑逼着周昶看她的眼睛,他也不想说假话,这个女孩单纯到什么都对他说,连不想活了的想法,都被她混在一堆话里,轻描淡写而过。
“和…你一样的病。”他终于把话说出口了,胃里的酸水好像变成血液,融在身体里到处溜达,轻轻松松。
“你要加油!”常桑握紧拳头,手臂上下摆动。
“你才要加油,为什么不想活了?”
常桑长叹了口气。
“都晚期了。你呢?你为什么想活下去。”
这个女孩明明跟母亲关系很好,不想活下去的理由太吸引周昶了。
而且她看得清周昶的内心,她知道他愿意活着。
“谁说我……”周昶还想撒谎来着,但不自觉说了实话。“我觉得兔肉肠好吃,我觉得江辽煮的面很好吃,我想多吃几次。”
“啊!说到面,我要饿死了,福子姐姐快来吧!”常桑捂着肚子。
说曹操,曹操到。
福子陪着常桑吃着饭,周昶只吃了两口就要回酒吧,输完液后还跟常桑打了招呼,常桑笑得很开心,多吃了三片杏鲍菇。
“约好了就不能反悔!”常桑朝他挥着手,长袖叠落下胳膊肘,周昶看到了她的胳膊上漫着一条又一条的红划痕。
“好。”
是啊,约好了的事就不能反悔,我一定会好起来带你去看大雪,漫天散开的雪片落在冰河上,只有北方能见到的大场面!
他边想着事边走着路,很快就到了酒吧,还没进门,就见江辽穿着水衣,带着口罩,跪在地上洗地毯。
“嘿,老江!你忘了来接我。”周昶没走进他,江辽的四周都是泡沫水痕,混在冰凉的空气中,他跪在的那块地,更冷,更凉。
江辽见周昶来了,突然一个抬头,扭到脖子,他痛却也没喊出声。
“你能不能靠谱点!”周昶这才急忙走进水痕里,把他扶起来,“好笨!”
“老毛病,不碍事。”江辽把洗洁精扔地上,空出手来正了脖子。“都怪直播的时间太长。”
周昶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变成玫瑰花色,骨节的皮也发裂破了。
“你还知道你是个露手露脖子的主播啊!手都成什么样了!没手套吗?”周昶把他扯进屋子里,酒吧里头空无一人,今晚没有营业。
“真是老天赏饭吃,手被你这样糟蹋都好看!”周昶边骂他边在柜子里找药。
江辽坐在高处的吧台桌上,一只腿垂着,一只腿踩着椅子,等着周昶站在他腿中间。
防冻药管已经被捏得七扭八歪的,周昶使出吃奶的劲才挤出一些些,他节省得涂在江辽的每一个小伤口上。
“等明天葛斌安排我事做,我给你买双手套。”周昶抬头才能跟江辽四目相对。
“不用,我会织手套,我懒不想织。”江辽对着手哈着气,涂完药,手更痛更痒。
“你懒?你是我见过最勤快一男的。”周昶想把药膏放回柜子,但被江辽的腿突然夹住,没法走了,“常桑的帽子你织的?”
“你觉得好看吗?”江辽摸着周昶的头发,他手骨的刚上的药融在周昶的头发上,刺激着周昶的鼻子,周昶又把他的手推开。
“好看,但你不能织个粉色吗,人家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