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兆梁明显对孟祈年没辙，相似的场景肯定不知上演了多少遍，他随手把手里的纸巾狠狠一丢，站起来目不斜视地经过孟祈年身后，走向了大厅的另一边，微胖的身体轻微地喘着粗气，似乎身体也不是特别硬朗，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外圈一层已经染上了花白，背微微驼，但又很努力得想要挺直，虽然已是上了年纪，但依然能看出来他年轻时，是个何等风度潇洒气质儒雅的男人。就这点脾气上，肖如君倒是发现孟祈年和他爸出奇的相似，两人可算是针尖对了麦芒了。
孟兆梁一走，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连小娃娃哇哇乱叫的音量都放大了些，更肆无忌惮地拒绝吃东西，两个老太太都弄不过他一个。孟雪随意看了方致南一眼，这厮立刻领会，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接过孩子，让外婆坐下休息。啧，肖如君心想，你们孟家可真是祖传的alpha。
家主不在，孟雪说话的口气也轻松了很多，对孟祈年更像是姐弟之间的关心和絮叨：“你别管爸怎么说，你愿意在上海呆着就好好呆着，都这么多年了，你想让他松口，这也不太可能，反正家里还有我和妈妈替你担着。你的事，我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是你知道公司永远都给你留着位置就好，如果实在不行了，就回来，姐姐的位置随时都可以让给你……”
“姐！”孟祈年不耐烦地打断她，“又说这些你烦不烦？我不可能回来，公司我也不可能接手，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属于我的我不会要的。”
孟太太一脸无奈地看了看这几个孩子，都是些陈年旧怨，没的又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了。她小声对孟祈年道：“快别说这些了，让肖老师看笑话了……”
哎，别提我啊……肖如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所措地在餐桌上来回扫视：“没关系没关系，别在意我哈……”
但孟祈年明显有些心烦意乱，他站起来，转身下了餐桌，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偏头对后面叫了一声：“肖如君？”
肖如君觉得自己貌似应该说点什么，要是就像孟祈年那么一推二六五的说走就走，对他一个外人来说显得很没礼貌，但他又着实不知干说啥，只好对着对面的两人发动万能笑容，好在孟太太和姐姐都是很随和的人，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跟着孟祈年走就好，他这才心安理得地跟上孟祈年的脚步。
两人回到房间，孟祈年吊着个冷脸一下就瘫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肖如君坐过去。肖如君屁股刚落地，孟祈年的双手就绕过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抱着他发呆。
过了好久，肖如君都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孟祈年才闷闷地吐出一句：“你觉得我家人怎么样？”
肖如君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他老实地答道：“挺好的，我觉得他们挺关心你的。”
孟祈年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磨蹭了一下肖如君的下巴，把他搞得有点痒。他的脸蹭在肖如君的脖子上，越贴越近，一说话，呼出的气也喷在肖如君脖子上，把他弄得更痒。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对他们？”
“那倒也没有，”肖如君道，“我还没资格做这种判断，我才来了多久，那是你的家人啊，该怎么对待，你比我更懂。”
孟祈年笑，他一笑，肖如君就觉得自己心里跟着软了一下。他挤在肖如君锁骨那里，轻轻柔柔道：“肖老师就是这么爱讲道理。”
肖如君刚想接着开两句玩笑，突然发现孟祈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爬到了他脖子下面的位置，正悄无声息地试图解开他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肖如君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就抓住了他那只鬼鬼祟祟的手。孟祈年一顿。
他抬起头，身子也随之升高了点，跟肖如君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脸挨着脸，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下面那两只手还尴尬的握在一起。
“肖如君，你到底什么意思？”孟祈年问。
肖如君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出汗了，他先把抓住的那只手放下去，眼神开始止不住地闪烁起来，不敢与孟祈年对视。他悄悄地扭动着身子，想把自己从孟祈年的胳膊里抽出来。
“我……我没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孟祈年跟他挨得太近了，这么近，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孟祈年发觉他又想跑，手臂稍一用力，就把肖如君又紧紧地箍住了。肖如君的话有点激怒了他，他不耐烦再跟他继续玩这种躲躲闪闪的游戏了，他猛地往前一探，整张脸几乎和肖如君鼻尖贴着鼻尖，毫不遮掩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拼命压抑着自己的低吼：“别装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gay，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
肖如君被他这突然一吓，呼吸也开始急促跟凌乱起来，这样的孟祈年让他有些害怕，他更想挣脱了。他开始使劲试图掰开孟祈年用力钳住他的手，嘴里胡乱说着：“我不知道……我不喜欢男人……”
“肖如君！”孟祈年手上更加用力，眼神也锋利得叫人害怕，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挤出三个字：“你撒谎！那天你明明也主动吻了我，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对不对！你说！”
“我不知道！”肖如君脸上有几分痛苦，孟祈年压得他要喘不上气了，“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先！”
孟祈年怎么可能放开他，他越是这样说，孟祈年就越是生气，明明他就是喜欢，明明他就是对他牵肠挂肚，明明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要让他求而不得欲拒还迎？
孟祈年突然上半身一动，猛地咬上肖如君的嘴唇，手下也利落干脆的从西裤里抽出肖如君的衬衫一把掀开，冰冷的手摸到他的肋骨上，把肖如君激的忍不住一哆嗦，他也有点生气了。
“你干什么！孟祈年！”他低低怒吼了一声，把孟祈年一把从自己身上推开，顺势从床上站了起来，一下没站稳还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干你！”孟祈年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支着床铺，从下往上抬着眼，凶凶地瞪着肖如君：“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都带你回家见我家人了，你还不懂我什么意思是吧？”
肖如君用手指抹了一下刚才被孟祈年咬过的嘴唇，还好没咬破。他又往后退了两步，局促地拽了拽被孟祈年扯出来的衬衫，把它们拽平整，沉默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不是不知道他想怎么说，可他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他怎么能跟一个男人说喜欢呢，太不可思议了，他说不出口。
孟祈年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一句回应。他终于缓缓低下头，垂头丧气道：“你走吧，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看不见肖如君挣扎到狰狞的表情，他努力了好几次，好几次，他觉得自己都要说出来了，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他的嘴就是张不开，只能徒劳地从鼻子里带出屡次失败的呼气。
他夺路而逃。
第 32 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杭州回的上海，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从一种交通工具换到另一种交通工具，然后再抬起头来，发现已经是自家的小区门口了。
他一想到袁飞霞有可能在家里虎视眈眈的，就不太想上楼，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个石凳子，坐着发呆。
此时正是晚饭后的遛弯时间，天气越来越热了，吃完饭后出来游玩的人也日益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带着孩子的，也有遛狗的，在旁边的健身器材区活动身体的，吵吵闹闹，颇为热闹。渐斜的夕阳照着肖如君的半边脸，另一边藏在草丛挡住光线造成的阴影里，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此刻都与他无关了，他觉得自己简直超脱出了五行六界，他看不到别人，别人也感觉不到他。呵呵，他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笑自己的愚蠢么，笑自己的怯懦么，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么？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只知道，没了孟祈年，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身边好像坐了一个人，还是个挺熟悉的人，至少肖如君不觉得有压力。他像个机器一样缓缓转头，终于看清坐在他身旁的那人，是他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