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子开始发酸,这种浓烈的酸楚感一下就顶到了眼睛里,头顶上,让祁辛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头皮也跟着一阵阵的发麻。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就像是患了病一样。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如果再见不到姜余,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可这都是他选择的路,他不再打算对姜余步步紧逼,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比如给姜余带药,可他知道姜余不会无缘无故的接受,所以在可以天天看见姜余的前提下,他又选择到小舅舅的民宿里就职。即使这份职业他并不喜欢,可祁辛却每天都在负责迎宾。
这种进程让向来沉稳冷漠的祁辛有些焦灼,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可以变得这么漫长。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他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 叫做度日如年,在无法触摸到姜余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他都像是一只快要干死的鱼一样,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可和底克利这里的干鱼不同的是,它们还会被人拿回家做成鱼酱和咸鱼干,可自己如果真的干死了,到时候却连一个裹尸的人都不会有了。
这个认知让祁辛觉得悲凉。
他都做了什么啊?
偷偷地看着姜余对员工们笑,跟别人谈笑风生,在菜市场里温温柔柔的砍价,就连对着楼下的大树他都会偶尔停留下来抚摸一下树干。
等姜余的手从这棵树上离开后,祁辛就开始嫉妒。
他竟然开始嫉妒一棵树。
姜余爱一棵树,也不爱他。
夜里,祁辛发了狂一样地红着眼睛无法入睡,他不愿意回忆过去,可又不得不去回忆过去。
他想彻彻底底的想明白,自己过去究竟做了什么。
他和姜余之间,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最近的祁辛很少能够睡一个安稳觉,他就像是失恋了一样,每天入睡的时候都带着满心的伤痛,然后不停的回想着自己的姜余的点点滴滴,最后又痛心疾首的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和他分开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 做得这些能不能挽回姜余,可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又或者像是以前那样的话,就会真的像姜余说的那样,把他们逼上绝路了。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抓着姜余的手对他说,姜余,你爱我。
他花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同时也兼备着笃定的自信。
他知道姜余爱他。
可他一直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又为什么会有人来爱他呢。
当他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爱着自己的时候,祁辛第一次品尝到了欣喜若狂的滋味,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和姜余之间产生了许许多多难以缝补的裂纹。
他想用时间来抚平它们。
可姜余却提前抽身了。
那就换他来吧,祁辛想,这次他来做看着姜余的那个人。
自己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前面的人,可那个人却从来也不会回过头来去看看自己,即使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也只会选择加快步伐地离去。
每一次,自己都会跟在姜余的身后来上班,而姜余下班后,他还在民宿里继续上班,一直到有人轮班后才能回去。
有那么一次,自己正好轮到民宿大门口的接待,他亲眼看着姜余从门口出来,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一瞬间,祁辛觉得自己心都凉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忍了,他想看看姜余,他想抱抱他,跟他说说话,哪怕一句都好。
可是他知道姜余讨厌他,厌恨他。
他需要清静,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是在给他们两人之间缓冲的时间,更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姜余默许了他来这里不是吗?祁辛抱着这个信念,一直坚持到了今年九月份。
九月一号这一天,祁辛从迎宾部的员工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家民宿的财务会计。
姜余的舅舅舅妈是这家民宿的老板,同时又身兼采购和财务等数职,这导致他们的运营情况产生了非常的纰漏。如果一直不做任何调整的话,那么长期下去,后果可能就会比现在的偶尔发不出来工资要更为严重了。
所以在祁辛毛遂自荐地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小舅舅犹豫了一下。
作为姜余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 这件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姜余跟他讲得一直都不是很深入,所以在他目前看来,祁辛一直是一个犯了错误之后幡然醒悟想要弥补的形象。可是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是你想弥补就能挽回的。
祁辛冷冷地指出:“这是两码事,如果姜余日后想在这里长足发展的话,我就必须要为他的未来进行考虑。他需要你的这份生意来替他发工资,到未来,甚至需要你为他入股创业。所以你不能就这么失败,他也会很难过。”
看着祁辛用这么冷漠的脸,说着对自己的批判和对自己侄子的温柔,小舅舅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心里应该作何滋味的好。
他也一直意识到了自己经营方式的问题,可这么多年来的时间他都 用来看一些 杂七杂八的书,还有到处找当年那个一眼万年的女孩了,如今为了家庭不得不操办一个事业,可这个事业看样子是越做越好 ,比人却不知道,里面的根基实则是有些腐烂了。比如新鲜食材的问题,鱼类倒也还好说,但一些畜类和禽类,还有新鲜蔬菜瓜果他就很难 能够按时进货。可厨房和餐厅里 又不能没有东西,所以有的时候他只能以次充好,硬着头皮把一些看着还行的东西往上摆,让来宾们知道他这个民宿起码看上去还是有一定的规模的。
小舅舅沉吟了一下,他的妻子乔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再加上还有小姨子大舅子和岳父岳母在这里,所以他们是不可能离开底克利的。
至于姜余……姜余其实一直都很想好好的上一个学,如今他要留在这里,那他就不可能像在伊鲁星那样可能拥有入读高等学府 的机会。所以就只剩下了事业,姜余的事业方向不在甜点上,他只是有这方面的爱好罢了,作为他的亲人,小舅舅也知道姜余喜欢的翻译专业。奈何这里并没有专门的机构,甚至人们对于翻译是什么都没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小舅舅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小子说得有道理,姜余之前跟他 谈到这方面的事情时,也总是说他自有打算。
他这个打算…… 小舅舅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却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么了解他,怎么还这么伤害他?”
祁辛眉毛一拧,看着眼前的小舅岳公,抿了抿嘴巴。
“是我的错。”
听到这人这么快的认了错,原本还有一肚子话要挖苦讥讽的小舅舅忽然噎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祁辛,张着嘴巴说道:“你没事吧?”
祁辛皱了皱眉,眉宇之间阴沉了下来。
“是不是最近好久没有跟我家宝贝侄子说过话了,所以急糊涂了?”小舅舅夸张地说道,“你可不要吓唬我喔,你要是在这里病倒了那谁去给姜余抓药?”
祁辛的脸上顿时爬满了寒霜,他心里一颤,想到了姜余后,嘴巴抿得更深了。
小舅舅见到他这副模样,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不再扯皮,从柜子里把账本拿了出来。
祁辛略微低头,从这个方向看着他摊开的这个季度的账本,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
这个人何止是不会经营,他根本就对经营没有概念。
祁辛还是第一次看到像这种中小型企业的老板,还能够用纸和笔写流水账的。
比如七月到八月份的账,祁辛清清楚楚的看见有一行写着——对了,六月份的那笔账鱼老头还没还呢,得去催催。
八月二十八号那天,小舅舅写着:
1. 十八个工人,工人工资共支出14400,税后是13680.
2. 向鱼老头买了二十条鱼,40.
3. 香料店老板还款+1680.
4. 上个月生意不太好,毛利是8789.50,这个月发不出来工资了,所以从家里拿了10000用来补贴,剩下的一部分留作下个月的本金。
……
看到第四条的时候,祁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粗略地看了一遍七月份的记账方式,和这个月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上个月竟然还有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