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余的反应在安全顾问看来是在防御自己。
姜余对这个国家的政治斗争并不感兴趣，虽然他已经和祁辛结婚很多年，并且转为伊鲁星的合法公民了。搞政治的，最重要的是权力，而权力的根本，是多少人承认你。姜余并不认为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联邦政府会有多少支持率，帝国政府部门在这么多年对这一点一向是很有规划，信心十足的。所以，姜余的眼珠顺着一行行整齐的字体来回滚动，他盯着万古所消失的那四年空白期，耳边回响起了刚刚安全顾问的质问声。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足二十个人的乌合之众，即使打着“推翻帝国，恢复联邦”的旗号，跟随者在哪里？更遑论，以万古他们为首的这群人还炸毁了一栋金融大楼，这种举措显然是不明智的。没有人愿意在和平的年代，无端地挑起一场政治运动，或者是酿成以战争为目的的灾祸。
“你认为。“姜余突然开口道，”他们为什么选择在九点前行动？“
安全顾问微微愣了一下，他的胡须整齐，面容精神，穿戴整齐，看上去是一位可以让人信任的领导者。
“你觉得他们是出于对群众的怜悯心？”安全顾问说道。
姜余颔首。
坐在左侧的安全顾问神情冷漠地说道：“我们并不否决这种猜测，他们并不想伤害无辜群众的性命，却在当时对中心区的经济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在十一点开盘后，这对于我们国家的股票市场又是不可豁免的一场动荡。不关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种看似与还富有同情心和人性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如果我们对他们作出了让步，那便是承认了他们此次的讹诈举动。”
“这些人，他们是如何将炸弹装在第八号大楼的？又是在哪里向你们发起喊话的？他们的藏身地点在哪儿？”
“姜余先生，我们很感激您对这次恐怖活动的重视和关心，但这并不是本次谈话的重点。在事后会有人向您作出相关的解释，可现在，我希望您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积极回答我们的问题。我相信不管是祁辛殿下，还是唐娜公主都很乐意看到您的配合。”
说话的时候，这名安全顾问的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表，他对于时间的流逝感到略微焦灼。
“不管他们如何虚张声势。”姜余突然说道，“我相信官员大臣们，海陆空三军，皇家警察，科技人员，平民百姓，都绝不会姑息容忍这种行为的。”
安全顾问如同老鹰般看向了他。
姜余认真地说道：“叛乱活动决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他们的每一步都必然经过精心规划。你们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万古的想法，很可惜，我并不是你们成功的捷径。可以说，我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很震惊的，万古是一位很友好的人，他很善良，也在很努力的生活，我从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会叛乱的痕迹。但是——”
姜余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睁大了一些，他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三个人的坚毅的脸庞。这几个人对于他的坦白是很失望的，这点姜余能看出来，在他说出转折的话语后，为首的那名安全顾问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姜余的眼睛从那根手指上略过，转而盯住了他那双想要表现出温和的双眸，“我们的每一次谈话，都有专人跟随监听，这一点我相信你们很清楚。这五年里我们聊过的东西，我觉得你们并不会感兴趣。正是如此，我并不能理解你们所说的’利用 ’和’探听’。从我来到伊鲁星的这五年，我没有过任何工作记录，甚至连一个以个人名义开办的账号都没有，除了万古以外，我在这里没有第二个朋友。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在和祁辛以及唐娜公主商量后，召开发布会，就这件事对全球人民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你也听到我的先生刚刚所说的话了，既然他说我和万古的关系并不会泄露出去，那作为他的伴侣，我除了相信他之外还能说什么呢？相反的，在我配合的同时，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将时间无谓的浪费在我的身上，你是首席顾问不是么白鹤先生？现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比如找找看，万古他们到底藏在哪里，那颗炸弹到底是怎么装上去的，下一颗炸弹究竟在哪栋大楼里。民众们的情绪需要怎么安抚，官员们的疑问也需要你去解释。以及……到底有没有人帮助他们？”
姜余的两条腿动了一下，他绷直的身体也往前靠去，副部几乎靠在了桌边上，两只手交叉重叠在一起，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遮住了上面关于万古的一切资料。他看着三位安全顾问，微微笑道：”你有这么多要做的事，为什么要耽误在我身上呢？“
首席安全顾问，白鹤，三十六岁，这个年纪担任了这个职务是很令人惊羡的。白鹤是一名很有能力的男人，根据他对祁辛配偶的了解，姜余似乎并不是一位会采取主动进攻姿态的人。
安全屋的温度灼热了起来，剑拔弩张的氛围萦绕在这件密闭的屋子里。
一直咄咄逼人的白鹤在听完姜余搅浑水的话后，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坐在他身边的两名顾问看上去脸色很是不好，他们充满棱角的脸上阴影更厚重了，深刻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在面对姜余的时候，包括他们在内的很多人，都会忘记自己面对的是帝国皇室的成员之一。一名从很落后的星球，为了寻求庇佑和发展，而前来联姻的王子，是一名很重要的小人物。
“很好。”白鹤说道，接着，他伸出了刚刚晃动的那根手指，轻轻地点触了一下桌面上的控制键，关于万古的资料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很快，新的黑白电子文件上盖着鲜红色的印章，出现在姜余的面前。白鹤指着这份文件说道，“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了，姜先生。”
姜余的眼睛顺着白鹤的手指看了过去，在这一瞬间，他的头皮突然炸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注意到姜余突如其来的惊慌，其他两名安全顾问也好奇了起来，他们动了动椅子，身体向桌子上斜倾，第一次见到的文件，反过来的字体让其中一名安全顾问看得有些困难。他在心目中默默地，艰难地辨认道：《帝国旧城区私立医院就诊患者医疗检查报告单》。
第19章
老皇帝的头衔始于银河历元年，结束于第五十年，享年七十七岁。
这个年纪对于银河时代里中级文明的人们来说，算是令人羡慕的了。对于原生民们来说，七十五岁的他们才刚刚退休，可以从政府里将自己的税金都取出来，然后慢慢地过日子。虽然他们的一生或许活得并没有自然人要精彩，要绚烂，但他们不用像烟花一样惊艳后便短暂地消失了。在幼年期死亡率极高，普遍死亡年龄又低下的自然人，到底有什么那么让人羡慕？
从低级文明过度到中级文明，必须要有自然人的进化。
在这个宇宙的棒旋星系里，有很大一部分的星球上人类还没有进化。人们对这种进化并没有得出一种恒定的数学公式，一颗在星系角落里自传的星球可能活跃着高级文明，但它旁边的那颗暗淡的邻星，还在因为没有任何一位自然人的出生而苦恼着。
老皇帝继位的第一年，那时候经历过末日灾难的人类还在舔舐自己的伤口，默默地在星系中重建着属于自己的文明。在这个宇宙中，他们所在的星系已经发现了三十七颗有生命活动的星球，老皇帝在小的时候还想去外太空看看，其他星球上的人类到底是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样。可当第一批外星人类进攻自己的国家时，年幼的老皇帝便由满心的好奇变为了愤怒。
就在人类艰难地在星系中自相残杀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老皇帝在临死前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场景，那些长得酷似人类，却在手脚上长着蹼，他们的皮肤也很苍白，脸上长着雀斑，毛发稀少，瞳孔的颜色很浅，身体的骨骼却十分健硕。他们来的那一天，老皇帝站在父皇身边，仿佛在这些真正的外星人身后，看见了一颗颗恒星，卫星和行星孤零零地悬挂在黑色的寰宇之中。
在那一天，年幼的老皇帝就明白，在异族的面前，位于这个棒旋星系上所有不同文明，不同等级的星球，都会凝聚在一起，为了人类的延续和尊严而发光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