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埋怨:“爸,你给傅祗喝那么多酒干嘛?你也是,年纪大了还喝酒……”
“这不是女婿来见老丈人,我得看看他的酒量嘛。”宋正桉放下酒杯,“他酒量还真不怎么样。”
他冲那些空酒坛子努努嘴:“喏,几坛子女儿红,没喝完他就醉成那样儿了。”
“这酒量不行,比不得我们宋家的男人。”
宋胭原本认真的听宋正桉絮叨,听到“宋家的男人”几个字之后,她倏而皱起眉。
沉下脸色,她警惕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爸爸,我有话想和你说。”
宋正桉还清醒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
“就在这儿说吧。”他敲敲桌面,立在身后的秘书点点头,上了二楼。
宋胭看着秘书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才开口。
“我见过宋适了。”
想了想,她又强调说:“是宋适,不是宋时。”
“嗯,”宋正桉点头,“你早该见见了。”
宋胭冷笑:“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年纪大了,你们又不在身边。认个干儿子孝顺我,没错吧?”
“没错,”宋胭点头,她对宋正桉本就像她幼时宋正桉对她一样,没有尽心,“爸爸,对你疏忽是我的错,可是对哥哥来说,这怪不到他头上。”
“是你主动疏远他的。即使你很爱他,这也是事实。”
宋正桉苦笑,“我当年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后果。”
决定做什么呢?
决定保护儿子,把克子克妻的名头安在自己身上,为了女儿能够平安长大。
宋胭撇过头去,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那爸爸,让宋适进族谱是怎么回事?而且,还取了和哥哥这么相近的名字。若是岚城人听着,还以为这两个人同名呢。”
更或者,认为,宋适,就是宋时。
宋正桉蓦的捏紧串珠。
宋胭这话,暗示性着实明显。
“不过是名字而已,能有什么意义?”
宋胭几乎要笑出来。
这几天,她对宋适的事儿思索了许多,一个可怕的想法也渐渐在她心中成型。
宋正桉这么糊弄她,不过是以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那么爸爸,你为什么要让宋适进族谱?”
宋正桉这次不再犹豫,反问:“认真照顾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拥有名分?”
又是这个理由。
可是,乔澜说,宋适是在宋时被送出国以后被收养的。
所以,这一切,都不止这么简单。
宋正桉所有的谎言,都可以被推翻。
宋胭没了耐心,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机锋,自己永远处于被动。
于是她坐直身子,脸上满是认真。
她说:“爸爸,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到的还要多。”
“为什么宋适和哥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为什么宋适会进族谱?”
“为什么你要在哥哥被送出国以后收养宋适?那时候,可不存在我们无法孝顺您的缘故。”
宋胭质问完,心绪也不稳。心中的想法几乎要破口而出,却被她生生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她一字一顿,“宋时每天所做的每一件事,要被您监视!?”
宋胭话音一落,宋正桉手里的串珠,就颗颗坠落,散了一地。
有珠子滚落到宋胭脚下,宋胭敛了呼吸,捡起来。
拿到手里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这珠子应该是普通玛瑙,就算质量上乘,因为体积小,也不会太重。
而此时,这珠子,却有着诡异的重量。
宋胭把珠子捏在手里,仔细观察。
珠子圆润,理应光滑没有裂痕,而这颗,底部却有些许的裂缝。
不对劲!
宋胭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珠子揣进自己口袋里,一边观察宋正桉的脸色。
他闭着眼,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挣扎,整个人瞬时苍老了几分。
宋胭放轻嗓音,又问:“爸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族谱上,应该没有宋时的名字吧?”
宋正桉一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好半晌,他才露出个哭笑来。
“胭胭啊,不愧是我宋正桉的女儿。”
宋胭听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宋正桉既然能够这么说,那就证明,她猜对了。
宋时竟然真的不在族谱上!!!
宋正桉抬手招来人,吩咐道:“把族谱拿来让小姐过目。”
旁人照做,宋胭挺直了肩背,听宋正桉后续的话——
“我替宋时担下了不好的名声,却不能让他避免孤独终老的命运。”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最后一个算命先生说如果想要改变宋时的命格,就让你去找他。”
宋胭点头,声线已然不稳:“我记得。”
“你自然不会去找他,”宋正桉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你根本不会相信这件事。”
“可我信。”
“你大妈,也就是阿时的亲生母亲,向来身体康健,自从怀了宋时,身体却每日愈下。别的孕妇怀孕,少说胖个十来二十斤,你大妈没有。”
“宋时出身时,她已经骨瘦如柴。可是宋时,却健健康康半点毛病都无。”
第九十五章 至亲之人才可换命
“没几年,你大妈就去世了。她死于猝死,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对不止这个原因。”
“后来我又娶了你妈妈。”
“你妈妈自然也是身体健康,可是一旦她与宋时见面,就病痛不断。生你时宋时站在手术室外,你妈妈本是顺产,自从宋时来到,迫不得已转成了剖腹。”
“艰难的生下你,你妈妈的状态,却突然变好了。”
“后来我发现,那时候,宋时离开了。”
“再往后的事,你也知道。你妈妈大出血……人没了。”
“公司也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爸爸!”
宋胭不觉红了眼,厉声打断。
“别说了!”宋胭哑声道,“这些事情,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宋正桉反问,“胭胭啊,既然你能知道宋时的名字不在族谱上,我以为,你是信的。”
信?
宋胭现在确实,相信了宋时那古怪的命格。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我们除了敬畏远离,只有相信。
而宋胭之所以说这个巧合,那是因为……
她在逃避。
逃避自己母亲,是因为宋时而死的事实。
没有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哪怕宋胭连自己母亲都没有见过。
她知道这一切都和宋时本身无关,可是人的情绪总是无法控制,理智争抢不过情绪化,她怕,怕自己迁怒宋时。
宋胭缓了缓,捏捏眉角:“爸爸,继续说吧。”
“先看看族谱吧,或许你认为的,就是事实。”
族谱被递到宋胭面前,厚厚的一本,宋胭颤抖着手接过。
掌心里已满是汗水,在族谱的封皮上濡湿出一大片水迹。
没有犹豫,宋胭翻到最后一页。
已泛黄的纸页上,笔迹铁画金钩——
第九十代主宋正桉长子,宋适。
长女,宋胭。
而后,是空白一片。
长子的那一栏,本应写的是宋时,后期却被涂改,改成了“适”字。
涂改的笔迹比起之前的,要新不少。
应该是近几年的事。
宋正桉看宋胭看到了全部,也不再隐瞒。
“宋时是我的儿子,我的血脉。我曾经怪过他这古怪的命格,却从没有埋怨过他这个人。”
“我一直想为他改命。”
宋胭猛的抬头:“你去找了那个算命先生?”
“是,”宋正桉承认,“那先生说,改命的实质就是换命,但只有至亲之人之间,才可换命。”
“我没几年好活,命不可以换给宋时。”
“那么余下的人,就只有你了。可是胭胭,你是我的女儿,爸爸不可能这样做。”
宋胭:“所以……?”
“所以,”宋正桉抬头,“至亲之人没有,相似之人,总是可以的吧?”
“就这样,我在孤儿院,领养了宋适。”
宋胭一惊,心头重重一跳。
“爸爸,你是要打算,瞒天过海?”
“是啊,”宋正桉苦笑,“瞒天过海,何其困难?”
“我挖空心思找了一个和宋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又把他迁出族谱,给宋适起和他相近的名字,还监视着宋时。就是为了让宋适替他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