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玛丽(21)

“……人还不错,我们吃了几次饭了。感觉他对我印象也过得去。明天我跟他家一起去小庄山避暑,要住几天。你看,我不戴假睫毛是不是显得没那么吓人……”

为什么白玛总能风轻云淡做一些令人震惊不已的事呢?

他们的同龄人里,这个年纪结婚生子的也有。可是,白玛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人。

而且竟然还是相亲结婚!

“……啊,师傅,就到这里。谢谢。我去跟安烛吃饭了。笛,咱们明天约。”

眼看着白玛下了车,胡笛忍不住握紧手机追出去,一只脚踏出车门。她握紧拳头,有些火冒三丈地喊道:“白玛央金!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白玛回过头,她逐渐转过身来。

白玛站在人行道中间,远远地朝胡笛微笑。

她的脸上有黑色的漩涡。

“我的人设是什么?”她问,“那你告诉我,我是怎样的人?”

小庄山是他们当地的旅游景点。夏天可以去避暑,冬天可以去滑雪。

和相亲对象家一起去避暑,一则说明她已经打入内部,得到男方长辈的认可,二则说明他们有极大可能要在同一个房间过夜。

而白玛就这么去了。

其实,她和何安烛的关系没有胡笛想象中那么可怕。

两个人见面那天约去吃湘菜。白玛倒是无所谓,何安烛却吃得很艰难。她对初次见面的人总是心细如发,请服务生送饮料上来,又问:“师兄吃不了辣?”

何安烛颇为惭愧地笑了:“嗯。”

那为什么要选这家店?

问题没问出口,又吃了几筷子,何安烛说:“听说你喜欢吃辣。”

白玛忽然对他凭空生了几分好感。

虽然喜欢吃辣的并不是她。

身为艺校生,白玛没少见过每个月将所有生活费花在外表上的骚包;做编剧,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多了。

何安烛称得上是眉清目秀。脾气好,工作也稳定,最重要的是身上透着一股大哥哥的气场。硬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不高。

不过白玛并不介意这一点。

她目前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工作,暂时找到地方做编辑。泽仁普措替她对外宣称是在为新作品取材。

“你出了好几本书,是才女呀。”说这话时,何安烛的语气里带着点哄妹妹的亲昵。

“没有,我就是写着好玩的。”她推辞。

何安烛说:“之后又会有新作吧?”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

或许就只是客气而已 。

白玛不疾不徐地说:“我应该不会再写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自己放个假。”

白玛想,他不讨厌我。

之后两个人见面,轮到白玛定地方,她总在搜索引擎上搜索“情侣”、“约会”以及“相亲”的关键词,接着直接按照里面的信息计划。

去小庄山时,是白玛自己收拾的行李。白婉抱着手臂在一旁,面带笑容说:“那时候我和你爸放暑假,也是去的小庄山。过河时水急,我又不愿意脱鞋袜,他就把我抱了过去。傻死了。”

白玛也稍稍一笑,并不搭腔。

房间里的气氛细微地停滞,白婉忽然说:“其实白玛央金这个名字很好。”

见白玛不吭声,她又接着问:“你一个人去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白玛回过头,朝妈妈露出一个仅仅是表情的笑,“我一直是一个人过来的。”

说完这话,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如愿袭来。

小庄山的风景,白玛没少看过。

胡笛那个女流氓想得太多。白玛和何安烛是长辈互通正儿八经的相亲,哪能随随便便就住一起。至少两间房是会安排的。

上山白玛晕车到不行,碍于面子还不好要求停车。一路撑到目的地,只剩体力倒在卧室了。

还好第一天日程松,他们几个年长的出去玩了。何安烛执意留下,帮白玛泡了茶,又陪她说起话来。

从“你见过刘亦菲没有”到“年收入多少算小康”,两个人聊了好一阵子,晕车的劲也渐渐缓和过来。

天色已经暗了。

他俩去楼下吃了个饭。正好气候舒适,本来也是来度假,总不能一直待在酒店里。于是两人一起去外头转转。

现在山上人还不多。白玛轻车熟路就领何安烛去了一个废弃的公园。

“原本是收门票做野外生存游戏的,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不弄了。”说着,白玛踩上轮胎拼凑成的桥,如履平地地走过去。

何安烛跟不上她。天气热,鼻尖上冒了一圈汗。

他笑着说:“你真的来玩了很多次?”

“何止是来‘玩’了很多次。”白玛说。

小时候泽仁普措招待客人经常来这。地形熟悉,风景更熟悉,因为每来一次,泽仁普措都会要求她写一篇文章记录。

不只是如此,她得到的指令是习惯写作。命题写作随时都会来到。写作,不停地写。

何安烛说:“那你语文一定很好吧?”

白玛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她说:“也没有很好——”

而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前,面前忽然落下一道影子。何安烛靠近了,在满山鲜嫩多汁的碧绿中,他走近她,轻轻地想要落下一个吻。

也不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白玛微不可察地紧绷,伸手抵住他身前。刚刚接触,没料想到何安烛倏然向后退去。

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他可能是经验不多。加上白玛动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反应过度。

对视之间,都笑出声来。

何安烛真诚地问她:“……要继续吗?”

却看到白玛摇了摇头。

他们把剩下的路走完。转身的一瞬间,白玛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她怀揣着庞大的惘然与无助朝前走,情绪像被洪水毫不留情冲得四散。天渐渐黑了,他们走到公园门口,却发现这扇门被拴住。

以前他们会爬出去。不过,如今已经长大了,更何况,身后还是关联匪浅的异性。

白玛回头朝他讪讪地一笑,继而领他另辟蹊径。

“这里真漂亮。”何安烛感慨了一句。

“是吧。每次来这里,就会想起欢欣雀跃的小时候——”说着,白玛踏上那条陡峭的羊肠小径 ,她踩上去,一只手捉住路旁锋利的树枝,另一只手往更高的地方够去。

那时候嘈杂的蝉鸣,夺取视线的璀璨日光,草籽的香气,还有树木重重叠叠落下的绿荫。

被刺伤的手掌感觉到了痛,可是痛觉抵达不了大脑。所以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她被不由分说地握住,然后听见熟悉的声音问:“你想回到小时候吗?”

白玛的视线像鱼漂上浮。

她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乔奇祯再次重复他的提问:“想吗?”

跟着来小庄山的,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小学起两家家长就来往十分频繁的乔奇祯。

他们一起发现了这里,然后,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何安烛因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而疑惑。白玛的身体悬在灌木丛中。来不及犹豫,她握着乔奇祯的手踏上去,然后回过身去拉何安烛。

握着白玛的手上来,何安烛也得以看清乔奇祯的面孔。

一瞬间,他的不解没得到解答,反而越发加深了。

“你是……”何安烛吞吐起来,估计是想起了乔奇祯出演过的某部影视剧或者广告,“你不是那个……”

平面的乔奇祯多半该保持微笑。

谦逊有礼,爽朗帅气,他伪装了二十多年。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的陌生男性,乔奇祯步步逼近,浑身上下散发出“来者不善”的警告。

“你又是谁啊?”他问。

白玛疯了。她神经不正常,这不是她该做的决定。他不爱她,只是看不下去。乔奇祯告诉自己。也不打算有别的什么动作,只是要把她从错误的泥潭里拉出来。仅此而已。

但她打断他的无礼。

白玛挡到何安烛身前,朝乔奇祯抛去一个冷冰冰的神色:“你以为你是谁?”

第18章

我以为我是谁?

乔奇祯与白玛对峙了好一会儿。起初他脸上是惊愕,之后眼睛里的光便暗下去, 生出几分阴冷的意味。最后, 他终于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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