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阵之乐(二)
叶明易说:“无妨。”
关铭坐下, 翻了翻记录本, 听丰队在走流程,叶明易一直都很配合, 这场仗看来不需要打很长时间。
“关队, ”叶明易忽然说,“这其实才是咱们第二次见面。”
关铭有些意外,说道:“嗯,对。”
叶明易笑说:“看来我当初想把你踢出专案组的想法是对的。”
“也不能这么说, ”关铭说,“您这案子实在好破, 谁来都一样。不好破的是杀人案。”
叶明易说:“这样说也对, 是我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了这么严重的案子。”
关铭不置可否, 叶明易彬彬有礼地对丰毅驹说:“请继续。”
丰队问:“钱的来源都来自哪儿?有名单吗?”
叶明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说道:“都在这里。没人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记在纸上,太危险了,是不是,关队?”
关铭不动声色,说道:“有道理。”
叶明易和蔼道:“你可以给我纸笔,我写给你们。”
关铭向记录员使眼色, 让他递上纸笔, 叶明易一边写, 一边道:“我听说你要转督查?明升暗降啊。”
“有这个打算, 还在计划中, ”关铭说,“您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不错,”叶明易说,“年轻人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以前也是一线刑警出身,年轻时不注意,累垮了身体,到现在看,我比同龄人病多了不少。”
关铭说:“您也不容易。”
叶明易:“一线刑警,不都是这样的?很累的。”
丰毅驹不苟言笑道:“那为什么会做了背叛人民的事?”
“啊,这个。”叶明易把纸交了上去,“都是个人选择。一步踏错也就覆水难收了。”
叶明易抬头说:“年纪大了,看东西的事情和你们年轻人也是很不一样的。守在岗位上,很寂寞的。”
关铭接过了那张名单,看了眼也都不认识,就说:“既然您已经这么豁达,要不咱们就痛快一点?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早点审完,您也能休息。”
“当然当然,”叶明易说,“请便。”
丰毅驹问他到底有多少钱,叶明易说:“不是很清楚。很多,你们清点出来的现金就是全部了,上市公司投过一些钱,还剩点股份,不多。”
“具体多少?”
“大概两三个点,只有几百万。”叶明易说,“明面上的帐,很难做,所以没有多动。”
丰毅驹说:“都什么人在帮你?”
叶明易指了指关铭手中的那张名单,说道:“都在上面,麻烦你们去核实一下吧。上头的那几个人是我手底下的,下头的是递过钱给我的。当然了,你们已经了解到的我就没写。”
关铭说:“对死了的那六个人有了解吗?”
叶明易稍微沉默片刻,然后说:“没有。”
“没有必要骗你,”叶明易又补充说 ,“我现在这个程度,定罪量刑到什么程度,我是心里有数的,说实在话,多担上几条人命,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关系。但我确实对这个案子不怎么了解。当初你们这个专案组查到范大成那里的时候,我也只是怕把过多的东西牵扯出来,才想插一手。这俩案子,怕只是巧合吧。”
“您也是受过系统地培训的,”关铭说,“巧合这东西到底存在的几率有多大,您也知道的。”
“不然我为什么要骗你?”叶明易说,“没道理的。”
叶明易对时局了解得很透彻,知道警方掌握的证据能举证他有什么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招。他知道现在的审讯的套路,根本油盐不进。关铭和丰毅驹耗了一上午,最后的谈话都像是鬼打墙,没有新鲜东西。
关铭中午出来抽烟,卢队拿着盒饭来找他,关铭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补一觉?”
“睡了五小时,”卢队说,“可以了。”
关铭看了眼手机,原来不是中午了,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不好审吧。”卢队说。
关铭说:“我想不通。叶明易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必死无疑啊。他为什么还要隐瞒?”
“先吃饭再想,”卢队摸了摸盒饭,“一会儿冷了。这还是让郑余余去楼底下小卖部给你热的呢。怎么着,你觉得他想包庇别人?”
关铭:“包庇谁?他女儿多大?”
“二十四,”卢队说,“六年前十八。额,倒是也有可能,但是她好像从小在国外念书的。”
关铭坐在窗框上,把烟按灭,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逗咱们玩儿。我问他杀人案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怎么藏住自己的,犹豫这一下,有点业余吧?”
卢队说:“合着是耍咱们玩呢?”
“是不是吸引注意力?”关铭说,“他越这样,咱们越会怀疑他。”
卢队也纠结了,说道:“难说。如果他想包庇谁,那直接自己把这个罪担下来多好,反正也是死罪。”
“其实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关铭说,“他想担下来这个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主动承认,一个是引咱们怀疑,让咱们给他定罪。第二个更高级点,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定,”卢队说,“怎么着,这还是个连续剧?他还有后招?”
关铭:“也许吧。”
卢队说:“下午我替你吧,听余余说你要见范常志,去吧,他去给你提人了。”
两点的时候郑余余回了办公室,带回来了一身热气,下午两天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跟关铭说:“你出来了?怎么样?”
“还可以,”关铭说,“具体今晚开会时再说吧,情况有点复杂。”
郑余余说:“那你去2号审讯室见范常志吧,给你带过去了。”
“我中午本来还想进去叫你,看你和丰队正认真呢,就没去,”郑余余说,“吃了饭了吧?早上就没吃。”
关铭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没刷牙呢。”
郑余余:“别装了,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关铭也没觉得有什么。
“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郑余余说,“说想叫你去家里吃顿饭,上次郑老来也没见到。”
关铭犹豫了。郑余余说:“不想去也可以,我跟她说就行。我就是个传话的。”
“那不去了吧?”关铭询问道。
郑余余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不乐意,但是还是说:“嗯,可以。”
关铭说:“算了,什么时候去?”
“你不想去就算了,”郑余余说,“她也没什么正经事找你。”
关铭外在的无所谓和横冲直撞都是掩饰,他本质还是太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了,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郑余余只表现出一点的情绪,他还是注意到了。
估计关铭也能想到为什么有这顿饭局,郑长城送来了消息,他腿伤未愈,这帮人大概是想照顾他。郑余余想,如果关铭真的去了,接着他爸妈说他腿伤的事,他俩就能彻底把这层纸捅破,别再天天对着装傻了,像有病一样。
那么关铭为什么不想去,也显而易见了。
郑余余说:“那你晚上饭自己解决,我下午要去大成装潢。”
“别生气,”关铭索性直说了,“别耍脾气,可以吗?”
郑余余:“可以。”
关铭放下心来,说道:“搞不懂你们。”
郑余余再一想,觉得不去也是好事,他爸妈一旦真的知道了他俩那些烂事,把关铭当准女婿来审核,也够尴尬的了。
下午就各就位,去忙自己手里的活儿,郑余余和刘洁核对大成装潢的进项和开支,一个没上市的私营企业,其实就像个地头蛇,做大做强算不上,但是在当地也算是赚钱,但令人意外的是,范大成其实负债了一百多万。
范大成名下的房产不少,他媳妇在火车站附近还开了一家超市,店面是自己买的,不需要租金,固定资产加在一起完全够还钱。但是这也挺令人奇怪的,这么大个公司,老板居然是没有存款的。他打给那个顶包司机的五十万还是临时从预支了客户的钱。
“他手里的钱,经常周转不开,”他媳妇说,“有了点闲钱,就要买车,买房。头几年开了一家KTV,开在东城路,那边哪里有大学啊,连个小学也没有,赔钱了。赔了有一二百万,钱就是那个时候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