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不会罢手”太子微笑道，“记得小时候有相士说过，你日后定当一统天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在京里给你设宴庆功，等你得胜回朝”
二皇子窘迫道：“皇兄说的哪里话？什么‘一统天下’，臣弟是不想做的！臣弟只要迎了那广霖大师回来，请他在圆音寺里，把那土火罗国赠的经书都译成汉就是到时候妥善安置了现在的部众军马，臣弟就在寺边搭个屋子，天天到寺里听他讲经说法，如此一生，当真就没什么缺憾了”
“不像话！”太子蹙眉摇头，“社稷江山，你就撒手不管了么？”
二皇子笑道：“如臣弟这般疲怠的人物，管起社稷江山，怕是要出乱子的皇兄若是喜欢，臣弟最多帮皇兄多攻几座城池；要做别的，实在是为难臣弟了”
太子笑着摇头：“你果真疲怠！果真疲怠！”
又有内侍来请两位殿下用膳二皇子陪太子去了，露蒹儿收拾了棋枰，想到那兄弟两一起，怕是有旁人不便听到的事情，自己再和二皇子亲近，毕竟不是皇家的人，于是回到屋里，却见明春也刚刚进门“怎么？”露蒹儿道，“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明春道：“车辕断了，费了些事——慈云寺里正办法事，好热闹的”
“慈云寺？”露蒹儿想了想，笑道，“那是个好地方，听说求签很准”
明春点点头，目光一片柔软：“我问佛祖，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家人是一支上上签，想来用不了多久了吧？”她想：想来他也该死了；她这么精明的人，自不会放过我，那同归于尽好了“露姑娘，你们还要打仗吗？”她问若是二皇子还要攻燮，那毒死他当真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硬了起来，金刚石一般
露蒹儿偏头看着她，似乎不明白明春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话，游移片刻，道：“灵州很热，公子在等夏天”
明春一呆，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露蒹儿露蒹儿想：到底是燮国人，自然关心这个，只是她已毫无作为，告诉她也无妨于是说：“灵州很热，稻子一年两熟就算要出兵，也须等收了早稻，补充好粮草”她看着明春，忽地一笑，问：“你说是不是？”心里却想：陈青竹好歹也是个将军，不教她武功倒也罢了，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情，怎么一丁点儿都没告诉过她呢？当真是要把她当千金小姐养着么？实在是有点奇怪
圆月观音 斩
十斩
由于预防得当，瘟疫果然没有发生露蒹儿从雅意阁带回的药方，经二皇子命令，灵州城牧抄录张贴在大街小巷，并由灵州府派人，每家每户配送做药引的“清露丸”；所有药铺都由虞军监管，价钱降了一半，差额由灵州府拨出的库银补足二皇子还饬令在所有的水井里投药，又亲自巡查驻扎在城外的几处军营，以确保无误一时间整个灵州城都染上了淡淡药味在这种自危的苦涩里，灵州人对二皇子和虞军的抵触大大降低，这时候，二皇子忽然大开杀戒
在对瘟疫的揪心担忧刚刚松了一口气，灵州人忽然又看见州府张贴出新的公，字是用朱砂写成，这意味着要杀人了！公里严厉斥责守城兵丁的恣意妄为，历数他们如何利用职权之便盘剥百姓，“匪不能护民平安，反孳生祸害”，更详细记述了某日对已故燮国将军陈青竹之女近乎打劫的恶行，“欺凌孤幼，彼禽兽之举，令人胆寒此等恶人，名为城守，实为盗匪，行凶作恶，明目张胆此等国之禄蠹，纵有好生之德，天亦不容！”公宣布，三天后将公开斩首二十余个守城兵丁，就是打劫明春的那一队人，并由二皇子亲自监斩陈青竹因护卫灵州血战至死，所以处决欺辱他家人的兵丁，在人们心里引起一片简单的赞叹，谁也没注意到“国之禄蠹”的“国”字耐人寻味此刻灵州城只是被虞国占领，名义上却还应该是燮国的土地，二皇子的举动俨然以灵州城主人的地位自居，即便是杀人，达到的却是收买人心的好效果
明春在城门口被拦截的时候，心里真是把那些兵丁恨得要死，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些人真的会被杀在被从城门口救回的那天，露蒹儿拉着她的手，把事情告诉二皇子时，二皇子手指交叉着托着下颌，静静听了，微笑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露蒹儿笑道：“你心里已经想好的事情，还装模做样地来问我！”
二皇子又微笑地看着明春：“那陈姑娘对此，可有什么打算？”他的神情温和，语气宁静自然；而明春低头看地面晶亮的阳光，身体颤抖着，面对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哪里说得出半个字？难道她能对他说“你替我教训他们”么？或者“关你什么事”？
这时内侍来报，灵州城牧来了
二皇子问露蒹儿：“你叫他来的？”
露蒹儿说：“这事你不管么？”
二皇子沉吟道：“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不管……但现在不是时候”
露蒹儿说：“现在当然不着急，但总得把他们收监这些人，留在世上一日，便是祸害一天”
二皇子看着明春，叹息说：“现在灵州还未正式归我所有，陈青竹的后人竟遭此待遇，我心里也不忍”
这话说得明春怒火烧灵州城牧进来后，二皇子简单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命他把守城的兵丁尽数关押起来灵州城牧只恭敬地应着“是”、“是”露蒹儿在一旁说：“你可用心去做了！那些人我都认得清楚，漏一个——就拿你去抵！”
灵州城牧慌忙说：“不敢！不敢！”他的意思是不敢不用心，露蒹儿却笑道：“你说我不敢么？”
灵州城牧连连躬身：“不敢不敢！是下官不敢不敢说姑娘不敢”
露蒹儿嗤地一声笑了明春看着只觉得气闷心酸，昔日灵州城牧来拜会父亲，虽然谦恭，却也不至于如此卑贱又听灵州城牧问：“恕下官斗胆，敢问殿下，这些人日后如何处置？”
二皇子用右手在左掌上轻轻一劈：“都斩了！”
不仅是灵州城牧，连明春都吓了一大跳她不禁失声：“都斩了？”
二皇子默默地一挥手，灵州城牧躬身退下露蒹儿看着明春错愕的模样，笑道：“怎么，替你出气呢，你不高兴么？”
明春喃喃道：“这……这也太过了……”
“我只是说斩首”二皇子说，“又不是腰斩，有什么过的？”
明春恨声说：“你果然……果然暴虐凶残……”话音未落，啪地一响，脸颊上被露蒹儿轻轻拍了一下露蒹儿笑眯眯地说：“不许说公子的坏话”
二皇子道：“若不是遇上蒹儿，你现在只怕已遭人羞辱，死无葬身之地了那种人，不该收拾么？”
明春怒道：“那也不劳你虞国的皇子来多事！你这恶贼，玷污了我的身子，也有脸在我面前说‘羞辱’二字？”
二皇子脸色一沉，站起身来露蒹儿却是冷笑着退了开去“蒹儿！”二皇子说，“再替我打她一下！”
露蒹儿撅着嘴道：“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你没长手么？要打你自己打！”
“好！”二皇子说着，径直走到明春面前，扬手也是啪地一下，力道不大，怒意却是真的明春羞恶得浑身乱颤，抬起胳膊便要打还回去露蒹儿出手如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睛却看着二皇子，生气说：“你真打呀……你……你这是做给我看么……”
明春只觉得右手被铁箍住一般动弹不得，用力挣道：“放开我！放开我！”
“刚才那一下是替你打的”二皇子对露蒹儿说，“你不要生气”
露蒹儿手一松，明春正拼命向后使劲，顿时噔噔噔倒退了几大步露蒹儿低头说：“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我说过要打她么？我才不会欺负这么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
二皇子说：“唉，她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生气；你是什么都知道，又生什么气呢？”他转过脸对明春说：“我没碰过你——你也没被我这恶贼玷污——明白了么？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蠢话”
“谁说的！”露蒹儿跳起来，“你不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了么？他就是碰过你！我亲眼看见的！你只管生气好了！”
“蒹儿！”二皇子厉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又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