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跃营护驾的士兵也不管二皇子愿不愿意了,拥上前来举起盾牌,层层相护城头又是一箭,竟把一面盾牌射穿,直射进举盾士兵的胸膛士兵一声惨叫,从马上跌下,顿时气绝“你们散开些!”二皇子喝道,“让他来射!”
“殿下!”吴将军惊道
二皇子点点头:“擒贼擒王,那人也知道有你们护着我,不会有事但断不能让他起念去射罗将军和露姑娘我须在这里拖住他——你们都让开!”最后一句,雷霆一般,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退开了些,把二皇子亮了出来
咻地一响,又是一箭吴将军也张弓放箭半空两箭箭尖相抵,在雨水也迸出火花,然后落在地上“好!”二皇子赞道
吴将军笑道:“想不到在燮都,还有这等射手倒和攻灵州的时候有点像了”
“不是‘还’有”二皇子抚着马鬃幽幽叹道,“也不是‘有点像’——是一样”
吴将军来不及细想,取了三支箭唰唰唰地射出,又是叮叮叮三响,吴将军的箭俱被那燮人的箭从劈开,变成六根“半支箭”坠地而那燮人三箭来势不减,紧跟着飞到二皇子面前秦嬷嬷挥剑格去,打落两根;二皇子早有准备,向后仰身,避开了第三根那箭正射在了后面的车上,明春在车里看得心惊二皇子还仰在马背上,对吴将军笑道:“你的内力不如他,弓也不如他的硬——想起来了么?”
吴将军愕道:“是他?真的是他?”
二皇子吸气,挺身坐起,点头道:“是他——那刺客也是他虬跃营做好准备,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吊桥下传来一阵欢呼罗将军被龙骑营军保护,丢开剑,双手持斧,拼了浑身力气狠狠劈下垮叉一声,那用径长尺余的巨木制成的吊桥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刚能容一人侧身穿过罗将军抓过一支长枪,喝道:“龙骑营随我进城!”身形一闪,便钻过吊桥去了迎面黑压压地扑来百千燮军,他大喝一声,宛若虎啸,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向前滚杀过去他在前一拼,后面就空出地方来,立刻龙骑营军紧跟他一个个地挤进吊桥,而外面刀削斧砍不断,要把那裂缝撕得更宽
露蒹儿身在半空,随手抓箭钉在墙上,借以落脚,转眼间已高高飞起,最后一跃,超过城头两丈燮军只见风雨一团银光从天而降,顿时弓弦断了无数,二十余人惨呼出声,肩头都被软剑刺伤露蒹儿不欲杀人,只令他们无力反抗她扬眉振剑,长啸道:“想活命的都给我滚!”内力深厚,震得燮军头晕目眩,不少人翻身倒地,呕吐不止
“好蒹儿!”二皇子在下面赞叹,忽觉背后有异,本能地侧身一躲,只见明春抓着一支箭,直向他扑来二皇子挥鞭把她打落在地,喝道:“做什么?”
明春泪流满面,指着他嘶声骂道:“恶贼!恶贼!就为你一个人!你要杀这么多的人!魔鬼!你是魔鬼!”早有兵丁把她按倒,抓了起来
“不错!就为我一个人!”二皇子冷冷道,“已有万千人为我战死现在这一万军马也是准备为我赴死的所以我要是被你杀了,可就对不住他们”
“魔鬼!魔鬼!”明春红了眼,披头散发,一面冲二皇子吐唾沫,一面骂道,“凭什么?你是虞人,这里是燮国!天下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到这里来杀人!”
二皇子一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喝道:“不错!我是虞人!二十年前,若不是你……你燮国使臣给我下毒,我今日何必攻城?老天既让我活到今天,就是要我到你燮国讨回公道!”说完把明春扔进车里,冷笑一声说:“再说了,现在伤亡的都还是我虞国人,你哭什么——把她捆好了,别让她再跑出来——你给我好好看着,这城我就要攻下来了虬跃营,听我号令——”
城门宽敞,可供十马并驰二皇子命虬跃营骑兵并成八列虽然龙骑营还在激战,血流满地,虬跃营却沉默肃杀,连马匹也静静地,只偶尔转转耳朵,甩甩尾巴,抖落雨水但一种气势已慢慢地燃起来了,在这凄厉的风吹雨打,透明的火焰在悄悄燃烧,先是一点小小火苗,摇曳闪烁,然后被鲜血滋养,慢慢地烧成了火墙虬跃营明明是人马列队,但那气焰却像浑身烈火的虬龙盘旋,它正竭力压抑地俯在大地上,在血水里绷紧了身躯鳞爪,只等二皇子一声令下便要腾空飞起龙骑营军还在一个一个地渗入城城头的露蒹儿足不沾地,一团烈火般一路烧去,刺伤燮军,燮军对城下的杀伤立刻弱了二皇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放箭的人丢开二皇子,开弓指向露蒹儿,三箭连射,上下三路封住她的身形露蒹儿双足连踢,击落两箭,身子不停,直向第三根箭迎去二皇子只见她头部箭,惊得在马上立了起来露蒹儿依旧向前疾飞,张口吐掉了第三根箭
罗将军身后已有几十名龙骑营军,被燮军层层包围罗将军喝道:“随我杀上去,打开城门”却听城上一声清啸:“龙骑营退开——”那啸声清丽深远,有如凤鸣,令燮都上下震荡不已与此同时,二皇子对虬跃营挥手下令:“冲!”他腕上的珊瑚念珠在蒙蒙水气里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与这道血色呼应的,是城头满月般的闪闪银辉绞盘上杯口粗的缆绳断了,吊桥轰地落了下来这一刻,距灵州虞太子薨、虞二皇子深夜拔营不过一十八天,距虞二皇子起兵征燮仅一百七十天整,还不到半年
圆月观音 决定
三决定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虽然在不久前就有万千人战死在城下,现在阵亡的尸首还在柴火里熊熊地燃烧着,但空气里的血腥和恐慌日益淡薄,再经过几日的倒春寒,太阳亮了,空气暖了,云彩也明丽起来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地往来着各色人等,穿着春装,熟人见面相互间依旧寒暄,谈得最多的是燮国皇帝对灵州一役的态度据说朝廷里主战的主降的每日唇枪舌战,斗得不亦乐乎;而虞国的二皇子就驻跸灵州,操练军马,安然地等着燮国朝廷里论辩的结果虽然朝廷的结论还没出来,但人心里已经隐约料到,灵州,不再是燮国的土地了
庭园里的梨花已经开了大半,雪白的一片,云彩似的,从红墙内浮出来,飘香,飘飞,明春远远地就闻到那淡甜味了她把身上从油铺老板那里穿戴来的衣饰卖了,换了些钱,在城里徘徊不定带着那龙吞云护的令牌,行走确实方便,一遇到盘查,她只要拿出这个令牌,兵丁们都放她去了可直到钱花光了,她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往哪里她脑海里只翻来覆去地响着两句话,忽而是父亲的怒喝“和我一起殉了这城罢”,忽而是母亲泣血的叮嘱“我不许你死”最后迷迷糊糊地她转到了陈府门口,匾上依旧是“定国侯陈”四个字,大门是开着的,两旁却守着虞国的兵勇,门口停了若干车马,看来新住进去的人,在虞军里很有地位
明春在门口徘徊,一个小兵走过来呵斥道:“走开走开!”她转身,沿着高高的红墙行走,几处侧门都是关着的,只有靠近小厨房的后门还虚掩着她怔怔地站在那里,门开,一个丫鬟哗地泼水出来,浇得她满身满脸那丫鬟惊呼一声,掩口说:“这不是……这不是四小姐么?您怎么在这里……”
明春看,原来是府里的旧人,叫洛儿的她凄然一笑,问:“洛儿,你可有什么……什么吃的?”
洛儿慌忙引她进门,探头在小厨房里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悄悄地招手要明春进来小厨房里负责下人的伙食,也没有整齐的地方可坐洛儿用抹布把一张小矮凳擦了又擦,又端出一碗菜汤,两个素包子,尴尬说:“四小姐,这是我们下人的吃食,您将就着吧”
明春道:“多谢了”坐在那矮凳上,撕下小半块包子放进嘴里,一声不响地咀嚼着洛儿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明春忽然抬头问:“你可知道我娘的尸首在何处?”
洛儿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藏在柴堆里才没被他们抓去后来这屋子就被封了,我一直躲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把夫人弄到哪里去了后来这屋里又住了别的人来……”
明春问:“是什么人啊?”
洛儿左右看了看,凑近明春的耳边,悄声说:“就是……虞国的二皇子!”
明春一震,盯着面前那碗黯淡的菜汤,过了许久才沉吟说:“当真是他……把你的旧衣服取一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