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个人,下午有个小年轻,特好看,像明星的,叫钟在御,来你们这交了钱。”吴窥江眯着眼,似乎在酌情思量量刑,“给我查查他请的是哪个医生?还是冯医生?”
前台小姐记得,脚下踩的手机里,还有一张钟在御的侧颜偷拍照。她太清楚了:“请的不是冯医生,不过他上次交完钱,过几天又来退了款。吴先生,我们就见了病人那一面,真没做诊断。”
吴窥江如听天方夜谭:“退款?你们还给退?”
“瞧您说的吴先生,我们是正经诊所。”前台小姐心虚,吴家不好惹,为了不让对方找到把柄,全额退款还是前不久才实行的,“全额退款,不收任何手续费。”
吴窥江长了心眼:“那个小年轻来退的?”
“不是不是。”
吴窥江的心放下零点零一毫米。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输入姓名,每一个订单都有详细记录,她念道:“是一位姓钟的女士,是这位客人的奶奶,也是诊疗对象。”
怒火节节攀升,屋顶要被掀到银河系外。抵达某一高度后,吴窥江四平八稳地乐了,这一老一少真会玩。他简直面对闯入斯芬克斯迷宫的勇士,临场转身,决心回家多做几道高中数学题,免得他这个大男人被小年轻灵活多变的头脑压榨得体无完肤。
吴窥江已经进入一种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蒙眼的驴前面掉颗小白菜,那驴能蠢到累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头蠢驴,钟在御就是小白菜,还是翡翠雕的,他都狠不下心啃一口。
第47章 送行
林森在电视剧里谋了个娱乐场所经理的角色, 好几场戏。
每一场都是麻花辫配圆头皮鞋,白衬衫外罩西装马甲, 马甲上的玳瑁扣一扣严实, 束腰似的, 勒得他带点高雅,无形中媚而不娇不俗。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 还反衬主角风头。
钟在御悄默默眼红, 可要给他,他也演不好。吴窥江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样子, 什么演得好全是哄他开心。百威明又要走了, 临时抱佛脚,佛脚要出国。
也不知是没戏的失落, 还是赚不到钱的失落。有一遭好,就有一遭坏。钟在御在一旁溜达,撞见一个二十出头助理模样的小伙子,黑里俏。买了一大堆东西,手腕挂、手中拎、怀中捧, 就差没用牙齿叼了。
钟在御跑过去分担:“买那么多东西,也不叫个人一起。”
“我给别人买的。”小伙子的牙齿出奇的白, 和烤瓷牙差不多,他一说话,别人都只顾看他上下牙打架了,“习惯了, 习惯了。”
言谈之下,挺憨厚的。演员的助理都是未来的经纪人,钟在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挺稀罕这人,多嘴问一句:“你是谁的助理?”
小伙子朝前面努嘴,又嘘了一声:“小声点,我走的时候说要睡觉,叫我回来别吵他。”
门豁然打开,露出张怒气冲冲的脸。
陈卿显然是没睡,脸上带淡妆,还梳戏里的三七分头:“叫你小声点,没长耳朵啊。”他把小伙子吓得噤若寒蝉,目光挪开,看见钟在御,“是你?”
钟在御不知道这个“是你”,是不是那天开机宴上的“是你”。反正他在这里晃悠,和谁都混个脸熟都没坏处。他露出个不自然的笑:“是我,我可喜欢你啦,你出道到现在四部剧两部电影我都看过!”
陈卿只在一部电视剧里演过主角,记住主角寻常,出演几部配角也记得一清二楚就是货真价实。陈卿暴风雨般的脸上登时晴空万里,难得客气,让出路:“没事就进来坐坐?”
钟在御两腿不像自己的,竟然跟了进去。他不敢明面打量,眼神轻轻一扫,过分井然有序。
他不是陈卿的真粉,看多了也觉得这人演技到位,演什么像什么,就是圈内风评不好。主要是因为为人眼高于顶,又恃才傲物,不好相处。他忍不住想吴窥江,一个德行,不过吴窥江吃得开。
陈卿坐在椅子上,指挥小年轻,又是收拾东西又是泡热可可,整个人像个抽陀螺的鞭子,还说:“可可是原味的,我这里没有代糖,不过有棉花糖,你要几颗?”
棉花糖?这都是什么个吃法,钟在御懵懵懂懂,两颗澄莹的眸子不藏瑕疵。
陈卿笑笑,小年轻刚泡好,他上前夺下来,亲自加了一层白胖胖的棉花糖,好像一层厚厚的糖霜。又亲手塞到钟在御手里,慵懒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小弟,我经常看见你,你是学生还是刚毕业?那个演经理的是你朋友?”
钟在御被棉花糖收买了,数着一个两个上下沉浮:“我们都是学生。”
学生?陈卿琢磨,可能是电影学院找来的,压根没往高中生上想:“那是导演去学校挑中你们的?”这事他没听说过,但不能排除,他得摸清底细。
陈卿所料不错,钟在御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实话实说:“不是啊,我们经常在这里打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冥思苦想,手背抹去嘴角的黑胡子,“勤工俭学!”
说着还害臊起来,脸颊的红晕自然,像是室内高温的空调风吹出来的。
吴窥江说他会给自己贴金,着实不假。
陈卿看他低眉顺眼,目光呆滞,应该好哄,说:“那我雇你给我当替身怎么样?文替,拍拍背影和侧脸——你早就观察过你,你侧脸像我。”他极力轻描淡写地说出最后两个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朝气蓬勃,“薪水肯定高,你也可以提条件,今后的学费都包了怎么样。”
钟在御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暴露青筋,像要抓碎它,又战战兢兢地不敢。
陈卿见他不答,又平平淡淡地说:“能找到这么像的,哪怕是个侧颜和身材,挺难得的。”可字句中都有你在高攀的意思,他放下阶梯等对方乖乖地爬,入这一行的,谁不懂?“当然也不能让你当一辈子,就这几年,什么导演啊投资人你跟着我也能见识不少,等你一毕业,手中也积攒了一定资源,省的跟别的同学一样从底层做起。”
钟在御被刚才囫囵吞的棉花糖齁得心慌马乱,腻在嗓子眼里,如同堵住呼吸的通道。杯子重重磕在桌上,尖了一虎口热可可,钟在御不冷不热的,语气像Siri:“不,您自己找替身吧。”
替身替身,又是替身。
钟在御都快恨死自己这张脸了,古有美人为保清白刮花脸蛋,今有——算了,疼死还得不偿失。
他摸脸蛋,摸完狠掐,叫你贪嘴。
钟在御沉脸沉了好几天,没有吴窥江沉脸时自带低气压,阴沉沉的挺别有一番风韵,就像一朵花赤橙黄绿都好看。
吴窥江最近心火旺,不痛不痒地捏了好几把,钟在御都没反应,于是他有事没事捏一把,直到脸上的红晕明显退不了才住手。
钟在御照镜纳闷,他脸怎么那么红?过敏不像过敏。
吴窥江先下手为强:“你偷喝酒柜里的酒了?”
什么叫偷啊,钟在御都生气:“我没成年呢,等成年了再喝!”
“你在程鹿的酒吧里都喝的什么玩意?无酒精饮料?菠萝啤?”吴窥江想捏脸蛋哪够啊,纯属给自己着火的,他自焚得了,直接转移话题,“还不收拾!不送小百了!”
百鹤和百威明今天的飞机,钟在御蹿出卫生间,上楼换衣服:“肯定要送啊!不送你都要送他!”
吴窥江喊:“又关我什么事!”
开车去接百鹤爷俩,钟在御和百威明坐在后座依依不舍。吴窥江从内后视镜里看得心烦,估摸开个车窗,立马迎风飙眼泪,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他心中腹议,至于么。
钟在御说:“你应该等我过完生日再走的。”
百威明眯眼,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我才不去看你做零呢。”
钟在御原地僵化,吴窥江在这事上特别大嘴巴,而最近也的确快憋死他了。
车上小的小老的老,吴窥江一路耐心,开得平缓,到机场,发现夏还妃和夏洛名已经在值机口。
夏洛名手里拎着他浪人似的行李包,丰碑似的杵着。
这几日夏还妃可是把他好好捯饬了一番,发型修整,买了新衣服,人模狗样,像个篮球明星。
夏洛名说:“我跟你们一起走,不过我买的是经济舱,不在一起。你们放心,到那里我自己找地方住,不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