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尔也会在深夜用一下感应,大概看看夙绥在做什么。之所以在人人都陷入沉眠的深夜用,便是怕打扰到夙绥的修行。
所幸,此次的任务对于夙绥而言,根本不是难事。她在战乱地待的十年里,遭遇过不少与死亡擦肩的意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待到七日后,梦无跟着其他侍者,一起去落剑平台接人。
这次的任务,虽是这批小狐妖第一次做,但任务难度并不小。梦无将手笼入袖中,看着飞行法器里一个接一个抬出受伤的弟子,哪怕清楚夙绥并没有出事,也仍攥紧了衣袖,心中填满了不安与焦急。
夙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弟子。她穿着弟子们统一的玄衣,提着裹在皮革剑囊中的宵征剑,似一片乌云飘下来,沉重地落了地。
演武场终年都在落雪,见她下来,梦无几步走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裘衣给她披上,携起她的手,“我给你炖了甜汤,回去好暖暖身子。”
一路上,夙绥始终沉默不语,似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梦无每次都只在深夜使用感应,也不晓得白日发生过什么事。但她从夙绥手里接过宵征剑,感受到剑内增了许多戾气和怨气,甚至还有它痛饮鲜血时发出的杀气,瞬间明白了过来。
还在战乱地的那十年里,夙绥虽一直在奉命杀人,却尽是毫无判断力的杀戮。生命在她爪牙下逝去,只会成为她换取食物和水的筹码。
而在西沧郡生活的十年,夙绥的战力不减,但战斗初衷早已发生改变。
她不再是无情的“雪狐恶妖”。
类似这样的反差,梦无还在神界时,便在无数个梦境里见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一回到寝居,趁夙绥卧在床上休息时,立即将才炖好的红枣汤藏了,又重新煮了些银耳羹。
这七天里,夙绥已见过许多血,不能再刺激她了。
不一会儿,她端着放了冰糖的银耳羹,去夙绥小憩的房间。
梦无本想喂夙绥吃,结果夙绥却只是让她将银耳羹放床头,也不起身,只是紧紧攥着被子,好似一起来就会让她看见什么似的。
梦无只觉奇怪,放下银耳羹时,有意嗅了嗅,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心中一惊,慌忙俯身拥住夙绥。
“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少女狐缩在被窝里,一听这话就急了,将脸埋下去,任梦无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梦无哪肯让她任性,见状立即点了她的穴道,直接掀开被子。
床单上晕开一片鲜红。
夙绥此时还穿着玄衣,眼睁睁看着梦无朝那滩血伸出手,顿时涨红了脸,带着哭腔道:“梦无,我没有做坏事!我没有!”
“什么做坏事?”听得梦无一头雾水。
“我心里只有梦无一人,没有与他人……”夙绥急得快哭了,“那血……是自己流出来的,不是我做了坏事!”
用灵识探过血流出来的部位,梦无算是明白她在慌张什么了,顿时哭笑不得。
“这可不是什么‘做了坏事’。”搂着受惊的少女狐起来,梦无边为她解衣带,边柔声解释,“是少女初潮,只有大狐狸才会迎来它。”
第121章 番外:若来6
小炉子上炖着红糖姜丝茶。
梦无取下小锅, 倒出半碗热腾腾的姜汤, 用水灵力稍微降了降温, 捧到床边,“趁热喝, 暖了身体,小腹也不会那么疼。”
夙绥蜷缩在被子里, 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 虚弱地抬眸看她。
“这些天你不必去演武场了。”梦无扶她坐起,“那里天寒,你要是冻着, 没准还要再多流几天的血。我会去授课长老那边给你告假的。”
“我立了功……师父允我休假五日……”夙绥坐起来时,还按着小腹,声音轻极了。
梦无点头, “那更好,你安心躺三四天, 正好它也过去了。”舀了一勺姜汤, “来,张嘴。”
夙绥从没喝过姜汤,只喝了一口就感到难以下咽, 鼓着腮帮直皱眉, 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见她难受地咽下姜汤,梦无想了想,掐起咒诀,不一会儿就将碗里的姜汤裹在一团团水灵力中, 舀起一团水灵力,“我用水灵力把姜裹住了,你吞咽的时候不会尝到姜味。”
给夙绥喂了姜汤,梦无在储物玉佩里翻了翻,翻出个能存放火灵力的布袋,凝出火灵力丢进去,把袋口扎紧,让夙绥抱着布袋睡。
“一定要把布袋贴在小腹上啊!”
姜汤在腹中渐渐暖起来,夙绥依言做了,热乎乎的布袋暖着她的小腹,缓和她的疼痛。
梦无去将染血的衣服净了,回来发现她仍睁着眼,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闭目养神?”
“我并不困,只是疼。”夙绥摇头,含着笑看她。
疼痛缓和,她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先前那样虚弱。
“梦无,似我这样……当真是长大了么?”勾住梦无伸来的手指,夙绥喃喃,“每个月都会这样么?”
梦无仔细想了想,“那倒未必,一般而言女修士突破至金丹期,就能自行决定月事要不要来。你若嫌麻烦,可以询问年纪大些的女长老……”
见夙绥困惑地望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道:“我还是幼神,身体没长到来月事的时期……只是书和梦看得多,晓得要怎么处理而已,但并没有尝试过如何让它不来。”
夙绥恍然,若有所思一阵,用脸蹭了蹭她的手,“那,若梦无下次来了,换我照顾你罢。换衣服和月事带,我已学会了。”
说这话时,她一想到方才梦无对自己做过的事,脸不由得热了热。
梦无怔住了。她还没考虑过自己来月事的情况,但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夙绥上次做的那个大婚梦,加之感到贴着自己手背的脸热起来,她心中一跳,也跟着红了脸。
要是她和绥绥都成年了,那……自然是可以行云雨之事了。
绥绥心里是在这样期待吗?
“自、自是可以。”等回过神,她忙应道,随后别过头,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脸。
不对,并不是绥绥这样期待。
这样期待的……反而是她自己吧?
梦无还在神界时,曾和司战神一起到玄兮的事务殿测试过性取向。
结果她俩都是爱恋同性的神,当时还双双被男女通吃的玄兮调侃一番,道是她俩以后都得暗搓搓找伴侣——因神界是不允许同性相恋的,若非要恋爱,便只能接受天道的“流放”,去神界中心以外的地方居住。
以前夙绥外貌尚幼,梦无只将她当做小孩子来照顾。可现在夙绥已开始慢慢长大,她脱离小孩子这一阶段后,梦无再看她,便不自地开始动心了。
更何况,夙绥几年前就与她定下了婚约,是和她两情相悦、注定要与她过一辈子的妻。
“梦无,你愿听我讲讲这七日里发生的事么?”
梦无捂着脸浮想联翩时,只听夙绥问。
“好啊。”梦无自是乐意的,于是顺口应下,将方才的念想抛在脑后,脱了鞋爬上床,坐到她身边,顺手为她将浸湿的发丝挑开,托着下巴听她慢慢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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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初潮后,梦无隐隐感觉夙绥发生了些变化。
她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比原先更会体贴和照顾人,也开始精心打理起自己。
不过梦无更觉得是那七日的任务锻炼了她。那七日的经历,哪怕夙绥只是轻描淡写地讲述,她仍听得惊心动魄。
那天弟子们皆受伤,唯她安然无事,并非是因她知进退,而是他们遇上了无法战胜的劲敌,弟子们为了能够安全撤走,便将灵力全部交给她,让她得以动用宵征剑划破时空,送所有人离开敌人的攻击范围。
“他们既如此信任我,我理当给予回应。”
她记得夙绥看着天花板,面上露出憧憬之色,“我想要他们知道,我也是可信任之人,旁人所能做的,我也可以。”
这誓言,不晓得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
这些年与夙绥相处下来,梦无已摸清了她的性格。别看这小狐狸平时冷傲,骨子里却仍是自卑的,为自己的身份和能力而自卑。
她并非血统高贵的天狐,也并非精通剑术的强者。
她不过是比其他小狐狸厉害许多的剑修罢了。
可梦无从来没在乎过这些,只是不晓得要怎么劝夙绥,或者说,哪怕她如此承认,夙绥也无法从这种自卑里挣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