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离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说：“很早之前，我就想，如果你问，哪怕只问一句，我就一定把全部都告诉你。”
林竹静静地听段离往下说。
段离：“我之前跟你说，我的爸妈在住院，不是骗你，他们……从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住院了。
“是一场车祸，我爸开的车，在A市的跨江大桥上，就这么直冲冲掉了下去。
“就这么成了植物人。”
林竹抿了抿唇，正想开口，段离便继续说道：“不是意外，我爸是故意的。”
林竹呼吸一滞：“段离……”
段离：“我没跟你说，我爸他……生意做得挺大的，而我妈，和叔叔阿姨一样，也是一名医生。
“我爸生意做大，免不了得罪人。有次，他得罪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老板，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吧，没处理好的话我家就会破产，估计还得背一屁股债。
“后来，那个老板突发心脏病，这事于是暂时搁置下来，但我爸还是整天心惊胆战的，毕竟，如果那个老板醒来，我家该破产还是得破、该背债还是得背。
“那时候我爸心情很差，总是莫名其妙和我妈吵架，我就要上高二了，文理分科单要家长签字，可是我甚至没办法跟他们说上话。”
林竹在床上坐起。
段离：“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当时之所以跟我妈吵，是因为我妈是那个大老板的主治医生。
“我爸要我妈动手脚，他不想让那个老板活了。”
林竹怔住了。
段离：“我妈为医者，自然不会同意，他甚至跟医院提交了申请，说自己和病人有冲突，自请辞去主治医生的位子。
“我爸很生气，车祸那天，他们在车上吵架。”
林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说：“段离……”
段离声音闷下去，沉默片刻，才说：“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行车记录仪是可以录音的？
“对话内容，我后来全听到了。
“我爸因为我妈不答应，直接把车往桥下开……”
林竹打断段离：“好了，段离，我们不说了。”
段离像是没什么力气：“我真的不知道我爸为什么会那么要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把车开下去了。
“我不是还在吗？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林竹只觉得心脏揪得紧，一阵一阵地抽疼，他笨拙地安慰段离：“没有不要你……我会一直在……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林竹说话声突然停止，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低喊了句：“段离……”
手机听筒里，一声声，低低传来段离压抑着的抽泣声：“林竹……你要爱我……”
第55章 纸条
段离断断续续又说了许多, 讲他父母被安置在M国医院之后，他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后的生活，讲他是如何临时更换想法决定报考F医大学习神经科，讲除夕之后，父母病情加重，他每月飞到M国看顾的日子……
林竹大多时候静静听着，偶尔会说几句抚慰的话。
接近零点，薛宁的电话拨了进来。
林竹跟段离说了一声，临时切换到了薛宁的通话界面。
今天他临时让薛宁订机票，也没说清要干什么, 薛宁提心吊胆一整天，给林竹发微信也没回音, 干脆拨了个电话过来。
林竹没跟薛宁说细节, 只含糊说了是和段离有关的事。
薛宁闻言也不好插手，只说她给林竹定了第二天早晨的机票, 明天下午还有林竹的戏，让他记得按时赶回剧组。
林竹应下之后，又切回了和段离的通话。
两人又说了几句, 段离让林竹今晚便在他家休息。
挂断电话, 林竹躺床上发呆了片刻。
和段离聊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 耳朵有些难受。
他一边轻轻揉着耳朵，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下次要找个时间到M国探望一下段离的父母。
他打算明天进剧组后，赶时间多拍几场个人戏, 等进度赶上了些，就跟李正请个两天的假期。
决定之后，林竹心里轻松了些，他从翻身下床，打算先去厨房给自己下碗面条。
段离的爷爷奶奶应该是和段离一起去的M国，大概是有些匆忙，冰箱里今天才买的食材都还没动过。
林竹按着段离刚刚的“指导”，从厨房的食品柜里拿出了一包面条，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蔬菜，给自己下了碗色香味俱全的面。
慢吞吞吃完面条，慢吞吞洗了碗筷，慢吞吞挪回段离房间，林竹慢吞吞打开了衣柜。
——刚刚在电话里，段离让林竹今晚睡觉换他的衣物。
林竹其实没有其他选择，他这次回来不打算告诉林锦和秦文君，自然就不会回家；而他出来得匆忙，并没有带换洗衣物。
上次林竹第一次借住段离家时穿的那套衣物，早就被段离拿去穿了，林竹如果不想穿着身上这套脏衣服睡觉，只能是穿段离的。
林竹一边翻看衣柜里的衣服，一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有什么好害臊的？
林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自打他房间的空调坏了之后，林竹天天睡段离房间，什么事情都做过，两个人已经不能更坦诚了，眼下不就是穿一下对方的睡衣和内裤吗？
再说，段离天天穿着自己之前在他家穿的那套睡衣晃悠，也没见人家害臊啊。
林小竹，你这不行啊。
男孩子脸皮不能这么薄。
林竹在内心严肃批评了一下自己，从一堆衣服里挑出睡衣，又从格子里捏了一条深蓝色内裤，臊着脸钻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林竹洗漱完毕，躺在了段离的床上。
熟悉的气味从身下的床垫，身上的被子，脑后的枕头里，源源不断地钻出，萦绕在林竹四周。
无比安心。
林竹今天心力交瘁，确实累坏了，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林竹先醒了。
他这几天在剧组晚睡早起，生物钟已经快要被折腾定型了。
林竹简单给自己准备了份早餐，一看时间，距离和老刘约定的时间还有小半个小时。
林竹于是又钻回了段离的房间。
林竹来段离家的机会不多，能进段离房间的机会更是少，他有些好奇地站在书架前，偏头看着。
突然，林竹在一堆医学相关书籍里，看到了一个精致的硬卡礼品盒。
蓝白色，厚度和一本专业医学书差不多，盒子朝外的一边，端端正正写着“林竹”二字，俨然是段离的笔迹。
林竹眯眼回忆了一下，上次来段离房间约莫两个月前了，当时自己似乎没有看到这个盒子……吧？
林竹犹豫了片刻，想着段离昨晚也说让自己随意，看看应当没关系。
而且上头还写着自己的名字呢。
林竹抽出那个盒子，坐到桌边，稍稍做了点心理准备，打开，当即愣住了。
盒子里细细碎碎，放着许多纸条，大多像是从纸上随意撕下来的。
林竹一张一张地看，上面无非是段离记录的一些小细节，像是一个备忘录，大概是担心自己忘记了。
特别的是，纸条上，字字句句，都跟林竹相关。
【林竹说东区二楼食堂的龙利鱼很好吃，下课后带他去，但要记得不能点酸汤，他最近肠胃又不好了。——2017.11.17.】
【林竹没领到辅导书，记得和书商联系一下。——2018.8.30.】
【林竹今天又翘课了，课后作业记得帮他写。——2018.12.16.】
【林竹没有期末资料，下课帮他打印。——2019.6.11.】
【林竹又被黑了，晚上记得写论文反驳。——2019.11.26.】
【林竹睡姿对颈椎不好，帮他改。——2020.7.12.】
【……】
纸条记录的时间从大一开始，最新的一张是两个月前。
条条张张，都是段离把林竹捧在心尖尖呵护的证明。
林竹喉结上下滑动，紧紧抿了抿唇。
突然，手机铃声响，是老刘，他已经到楼下了。
林竹把拿出来的纸条重新放进盒子里，小心翼翼。
最后，想了想，从桌上随手撕了一小条纸张，端端正正地写上“林竹永远爱段离”，也放进了盒子里。
……
林竹回到剧组，和李正软磨硬泡，赶进度换来了两天的假期。
段离的爸妈病情状态突然不稳定，段离自上次去了M国之后，已经由每个月飞一趟M国改成了每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