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大三的时候,因她专业成绩极好,老师指定她参加这一届的模拟法庭辩论,方草本欲推拒,偏偏教授说:“你得想想以后的工作方向,是要去单位还是去律所,哪怕要深造也该积累些拿得出手的成果,人文学科的精髓不在于死读书,人者为人,要解决问题还是得落在实际处,你得和人交流,去发掘问题、解决问题,言者之利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法律行业一言一行都和当事人切实利益相关,更需慎言慎行,不可忽略言语表达的重要性。”
这一席话倒是处处为方草着想,方草心里感激,决意好好表现一番。
待到辩论那日,方草穿了新买的正装,舍友给盘了个花样发型,一头长发挽在脑后,肩挺身正,袖口也露出一公分,握着笔拿着资料,一言不发地样子便是气势十足。
辩论场上,方草进退有度,发言清朗流利,泡图书馆的优势也显现出来,在扎实的法律功底上引经据典,说得对面扮演检察官的男孩子满脸通红,羞愤不已。
这一场比赛经过初赛决赛方草最终夺魁,也因此一鸣惊人。
从法学院的书呆子一跃成为法学院公认的高岭之花,只因为方草虽然愿意参加各种活动了,但是所有以此为借口企图博得美人芳心的学长师弟们仍是铩羽而归,孤芳美人可不就熬成了高岭之花。
其实这时候的方草在赵堃心里也不过是个出挑些的女同学,见面打个招呼,不见面也不会想起,何况那时候他和外语学院的小学妹关系正好,方草的事也就听些八卦。
第17章
后来毕业了,全院的散伙饭上,发布了本届南城大学毕业去向。赵堃进了南城市检察院,宋桁亮去了公安局,还有几个去了其他的公检法单位,各大律所也有几个人,企业有几个人,转行的有几个人,剩下的都是考研的出国的回老家的,总之南城没剩下多少。
后来他们这批人又聚了聚,才慢慢熟识起来。
真正让赵堃记住方草的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
那会儿他刚入职不久,也是个菜鸟助理。跟着检察官后面打杂,能上手的正事不多,讯问嫌疑人都还差点儿火候,偏巧那段时间案子多,他跟的检察官开庭都忙不过来,就派他去看守所做个讯问笔录。他想着要好好表现,起了个大早穿着制服揣着证件就奔看守所去了。
他以为自己去得蛮早了,结果看守所前面早已经派了长长的队伍。他顺着队伍走去就看见靠前的几个人,裹了厚厚的冬衣坐在小板凳吃煎饼呢,其中有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姑娘特扎眼,和周围几个大男人聊得颇开心。
他心里一乐,嘿,这不是法院学的高岭之花吗,看起来挺随意的啊,一点儿都不矫情啊!
他看了眼看守所上锁的铁大门,也不着急,就朝着老熟人去了。
人姑娘抬头看他,嚯,颇热情地起身打招呼:“哎,混得不错啊,这身衣服够气势,太阳一照金光闪闪的。”
周边几个男人见小姑娘遇到个熟人,看上去还很热络,有一身制服,心底各自盘算腾出些空间,好意道:“你们聊,这开门还有半个小时,小方啊,位置就交给你了,我们去那边弄点儿早饭,你有啥要买的顺手带了?”
方草傻呵呵笑:“行啊,张哥,你们去吧,给我顺个豆浆,热的,煎饼有点咸。”
赵堃看他们相处觉得新奇,边上人走了,他挑了个凳子坐下,有点儿玩世不恭的开口:“怎么一大早蹲这儿了?”
方草收拾侧了侧,避开太阳又看了看他,有点疲惫的样子眼里却亮晶晶的:“还是你们好啊,兜里揣着证件,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这些人跟打游击一样,蹲点儿呢!”
说着她朝后面的队伍抬了抬下巴:“你看到没有,南城一半的刑事律师搁这儿排队呢,看守所会见室不够,律师会见都得排队,待会儿开门了领号去,没排上的明天还得来。”
这个赵堃确实不知道,只知道会见是有些麻烦的,没想到还如此辛苦,他错愕地问方草:“那你几点来的?”
方草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再弯半截,赵堃只觉姑娘手指真好看,纤细白净,就听她说:“半夜两点半,待会儿我师父就来了,刚才那几个是我师父以前的徒弟,跟着他们比较安全。”
凌晨两点半。赵堃看方草的眼神都变了,这姑娘够彪悍啊,跟着一群大男人他可没看出哪里安全了,就多问了句:“你经常这样吗?”
方草眼睛眯成一条线了,是困的,打了和呵欠乐呵呵的摇头:“怎么会,有案子才来啊,过来和这些师哥们聊天能学到不少呢!”
嗬,心态不错,还挺享受的,又聊了点儿别的,赵堃才知道这姑娘拜了个很有名的师父——高泽文,他在好几个知名案件的代理人材料里都看到过这个名字。
时间差不多了,赵堃准备先进去了,方草却面露难色地拉住他的袖子,欲言又止的,赵堃灵光一闪,有些为难地说:“我帮你问问,你要见那个嫌疑人?不过不一定帮得上忙!”
反倒方草一脸愕然,随后反应过来又有点儿生气的样子:“谁要你问这个,我排着队,这么靠前的位置,害怕见不上嫌疑人?”
然后转开眼珠子看向别处,有点窘迫地说,“我问了你别生气啊,我知道我们应该是同学,但是我脸盲,你能不能提醒一下,那个检察官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
作为一个一开始便没有被方草记住姓名的检察官,赵堃是挫败的,这会儿又被方草的笑给蛊惑了,好一会儿才正视被拒绝的真相。
英俊的检察官苦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按说不应该是这个答案啊。
“方草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儿出了错,我真的是一片赤诚,你伤到我了。”
方草认真道:“赵堃,我不值得你如此委屈。你现在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很好,别为了我改变初衷。我想,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是校友,志同道合的同行,真诚相待的朋友,你说呢?”
赵堃错过头去看漆黑一片的天色,忽然笑道:“你是怕我们成怨偶吗?还是不相信我呢,你听……”
“什么?”
“心碎的声音。”
方草见他耍宝那样子,反倒放下心来,心里感激,学着他的样子:“其实我也蛮伤心的,错过这么一个好男人!”又装做自怜自叹道,“是我眼光不好!”
赵堃也笑:“瞧你那得意样儿,你说得对,我这么一好男人,错过了可是你的损失,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久了可就名草有主了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赵堃说:“行了行了,我失恋了,让我送你回去吧,完了我好回家哭去!”
一路上赵堃还感慨:“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挺随性的一个人,为了追你,扮了好几年的绅士,现在也不用在你面前装面子了,可算解放天性了!”可心里那空荡荡的感觉要怎么解释呢?
方草嘴上附和着他的话,可心里明白,若非他绅士,她不可能不伤情面的拒绝了他,若非他绅士,就不会有这一路的有说有笑。
到了单元门下,方草挥手转身,走出两步又听得赵堃叫她,她淡笑回头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草儿,晚安!”
方草回了家给母上大人去了个电话,难得她爹在家,又和她爹说了几句闲话,她爹听她说起羊肉馆的事儿,笑哈哈问她是不是想家了?还是工作有困难了?
方草傻笑,她爹也不追问,只说中秋节得回来,他那些个老伙计收罗了不少鲜货,都给她存着呢。
而另一边,失意的赵堃开着车到了酒吧街,点了两瓶黑方坐在角落里开喝,偏偏又遇上有人在酒吧里求婚,香槟气球砰砰作响,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心里愈发难受。
这不是存心跟他过不去吗?
心里那个苦啊,只好拎了酒瓶子出门拐弯儿坐在街边的墙角,花台边上的石凳上,谁都看不到,这总行了吧?
偏偏老天爷跟他作对似的,没一会儿墙那边传来一阵压得很低对话。
“那批东西收拾好了?”
“收拾了,还没处理,有些信号接收器没找到,孙少弄的东西,我们也不太清楚……。”
“算了,先把手上有的全部毁了,一点儿根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