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引路侍女,虽然也很不满意时楚茗口出狂言,可想到他手中的施朱太赤花笺,还是不敢任由他们被人辱骂。她忙道:“这位先生,来者皆是客,您……”
水梅疏却回身道:“开花宴,本就要天下种花人品题世上名花。我相公对翔鸾兰花做此评判,若老丈不满意,该据理辩驳。您一上来就以大长公主之势压人,未免落了下乘。”
楚茗只听妻子声音温柔,珠落玉盘一般动听,心中很高兴。他长袖一伸,在袖底勾了勾妻子的手心。老者气得脸通红:“你一个小女子,爷们儿说话不要插嘴!”
许红不依了:“大长公主不是女的?你这老头儿,没有理就找歪理。”“嫉妒我姐夫!”“老头为老不尊。”“爱胡说八道!”这一群娘子军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回击。
那老头气得叫道:“我乃是临王府请来的花师庄林枝,曾在五省花宴上夺魁,尔等没见识的女子,竟敢如此!”
楚茗眼眸带笑,他看其他本来跃跃欲试,想来找茬的人,看她们群雌粥粥,都不由眼角抽搐。那庄林枝气得跳脚,被他的接引侍女扶住,一个劲儿地顺气,他狠狠骂道:“等我们花宴上见分晓,黄口小儿,不要猖狂!”
水霜月给他做个鬼脸:“等着你呢,老头,不要畏战!”楚茗的接引侍女想,他们拿施朱太赤花笺,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这气势倒是极盛。
她忙加快了脚步,引着他们穿过花庄门口的大花园,转过了一带青瓦粉墙,穿过垂花门,过长巷上小桥,进了一座三进院落,这是给拿着施朱太赤花笺的贵客休息之所。
她行礼之后,随后院中侍奉的侍女,奉上了瓜果点心。要来服侍他们重新梳妆盥洗,遥香和芳馨忙接过了皂角香粉一应事务,让她们且在一边等候。
那接引侍女不由暗吸一口气,看这两位的模样,她本以为她们是哪家富贵小姐,重金求带进花宴的,没想到竟是侍女。她们行动举止,严谨有度,显然不是一般人家教养出来的。到此她最后一丝疑惑也打消了。能得赤红花笺的,果然非常人,也不知道这一行人到底是哪家远来的勋贵。
此刻正厅中,大长公主正在接待几位贵客。他们都是昨夜就来到花庄。早起用饭过后,就来找她叙话。理国公夫人问:“大长公主,不知今年你送出了多少帖子?”“与往年一样,共三百四十三张。花笺分五种,赤笺十张、诸位的紫笺三十三张、黄、青、白各一百张。”
“嗬,不知道今年的赤笺都送给了谁?接花笺的,没有沽名钓誉之徒吧?”众人看着说话的临王妃,互换了个眼色,都沉默了。临王为了他的世子时楚葛,围攻毓景花庄,与大长公主大打出手的事儿,早已经轰动京师。大家没想到临王妃居然还肯来,现在她这般开口了,众人都知道,原来她是来找茬儿的。
在座的都是京中勋贵,平日里最爱看别人相斗,若不是娴毓有名的脾气差,早就有人开口拱火了。
娴毓心中有事,瞥了一眼临王妃,懒得理会她,只端起均窑洒金团风白瓷杯,啜了一口,冷冷道:“人来了,你不就看到了?若看到虚名之徒,你将他们打出去就行了。”
众人见娴毓大长公主还跟以前一样不好惹,理国公夫人出来打圆场道:“娴毓你的眼光一贯好,这花宴由你来办,自然稳妥了。不要说笑了,且引我们去看看众人压箱底的名花吧。”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心中遗憾,但只能纷纷附和。岂知临王妃却不肯善罢甘休,她也随大家起身,却刺了一句道:“娴毓的心神,都放在花儿草儿上了,眼光能不好么,可惜别的眼光,呵呵。”
众人皆偷眼看娴毓大长公主。知道临王妃这是在讽刺大长公主看人的眼光差。她的三任驸马,个个皆不成器,最后这个驸马,虽然她未曾和离,与他生儿育女了,却是个有名风流种。
娴毓轻轻拽了拽大红大袖衫,霞披灿烂,头上的累丝金凤珍珠冠珠玉簌簌,越发衬得她人高贵美丽。她步子不停,一眼都没看临王妃,只轻描淡写地道:“本宫的眼光,大家去花宴看就知道了。养花要一时一地,看天遮风避雨。总不好好看天气,一心只想摘星傍月的,那就难免根断花折了。”
众人都消息灵通,自然听到些风声,临王跟那位顶爱撒娇的太后娘娘,似乎十分亲密。只是从前大家都在暗中揣测,没有人有胆子摊在面上说。甚至临王妃还因此得了体面。没想到大长公主这般厉害,会在此时暗讽。不愧是先帝最宠爱的妹妹,又有养育皇帝从龙之功,真是不可小觑。
临王妃听了她的话,瞥到众人隐晦的脸色,不由脸色一白,气愤地一甩帕子,抢在众人之前走了。众贵妇互看一眼,都有点骇然,早知道娴毓大长公主敢言,没想到在她被皇帝冷落之时,她还有这般底气。
娴毓看着众人的眼神,就知道她们在盘算着小九九。今日她对这些小动作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
众位打扮得华贵非常的贵妇们,正迈出大厅。有接引侍女从小径上匆匆而来。她看到这里居然有这许多贵人,也是吃了一惊,就想垂首躲避。那临王妃吃了娴毓大长公主的排揎,正心中有火,看到她立刻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藏头露尾?怕是个刺客把!”
那接引侍女吓得浑身冒汗,忙道:“奴婢是来通报要事的,乃是花宴的引路侍女。”
临王妃看她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自己,给自己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她的侍女立刻上前道:“你接引了什么人?你若不是奸细刺客,还不赶紧回禀事由?你躲什么躲?”众贵女贵妇们,早就看到了她们的这一场官司,都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接引侍女见临王侍女咄咄逼人,显然是躲不过了,她深吸一口气,奉上了手中施朱太赤花笺。“赤笺上的客人来了。”
众人望着那张大红花笺,都吃了一惊。“居然能碰到赤笺宾客,让我们也与这位大师见一面吧。”“对啊,真是难得呢。现在花宴未开,人不多,花宴开了,请大师的人多了,我们未必能排的上号呢。”几位贵妇人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临王妃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赤笺客人来了,你躲什么?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吗?”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接引侍女,心中颇为无奈。她为薛冰烦恼,最近将平日得用的几个侍女都派出去了。如今她山庄中人手匮乏。不知道谁将这种重要的事儿,给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新人。
她本想细问到底是哪一个人来了,但是显然没有余裕了。娴毓看那接引侍女眼睛微微一眨,隐晦地给她打眼色。娴毓心中一惊。不能够吧?难道真的是他们么?怎么会来这么早?
但娴毓大长公主脸上丝毫不露,冷冷道:“客人远来,让他们休息吧。等中午花宴开了,再请。”那侍女看着她欲言又止,只能行个礼,一溜烟地跑了。
众人只觉有些失望,临王妃却看出了不对,她手指在袖中做个手势。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女已经悄悄退出了人群。
娴毓引着众人向花宴所在的园子走去。穿过月亮门,流水潺潺,繁花似锦,楼阁的廊柱之上,皆缠绕着花朵,枝叶郁郁葱葱,各色垂丝菊,争芳吐艳。院中移步换景,红枫灿烂,绿竹依依,美不胜收。毓景花庄本来就号称海内第一花庄,如今装饰起来,更是堂皇精致。
园中郡主薛冰居住三层绣楼,改建成了流芳楼。此刻装饰彩画一新,花宴中品题名花之所就在此了。
几位年纪大的公候夫人,随大长公主步入这流芳楼之中。花楼分三层,下面两层是给众人斗花用的,颇为广大,门窗大开,秋风习习,花香四溢,十分惬意。
大长公主引着众人上了第三层。这里的桌椅陈设,花艺造景,比下面两层更加精致,样样价值连城。数位老年贵妇看着眼前的陈设,却颇为吃惊,她们望着娴毓大长公主,半是感慨,半是疑惑地道:“大长公主您真有心了。您这布置,难为您记得清楚。”“是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这万花花宴。”
几位老贵妇见此楼的陈设,瞬间还以为回到了盛安三十年。大长公主竟将此处,布置得与当年一般无二。贵妇们皆既惊讶又有些怀念。盛安三十年,虽然打成了一团,但是对她们这些勋贵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且先帝当时越发纵情声色,每日宴饮不断。她们倒是很怀念当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