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不晓得,这一次从最钟爱的皇宫离开,之后她便再也无法从那新的牢笼逃脱。
与当年外戚一族所有未嫁女和未满十岁的男嗣一样,都将留在皇庵寺里,如百姓般每日辛苦劳作,以自己双手换来吃得口粮。
这天下富贵与安康,他们曾经安然享受过前者,如今,也要为后者而付出辛劳。
初春乍暖,整个京城的梅花都开满了枝蔓,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绽放。
从林府到皇城的御道已全部戒严,百姓们衣装整洁地候在道路两旁,都翘首以盼着皇后的新婚凤辇从自己面前经过。
还有小儿被顶在父亲头上,嘴里吃着糖葫芦,抓着父亲的发髻一个劲儿地问“娘娘来了没?”
戒备森严的林府外,正门门槛已全数卸下,华贵的凤辇就静静停在台阶下,等候着乘坐它的人出现。
红花纱幔悬挂的内院里,奴仆们精神抖擞地笑着,手里捧着金盘玉器,听着主屋里传来的轻声细语。
这次立后娶亲遵循大历古礼,黄昏起轿,从林府出发,一路经城内御道直入皇宫正门。
再由皇帝领新后到皇宫宗祠祭拜行礼,礼成后入凤仪宫。
第二日,帝后前往太庙昭告天地祖宗,随后返回皇宫正式进行册封大典。
耳边是女官们小声的话语,涟玉闭着眼,感受着一层层穿上的凤袍,心里已是乱成了一团麻线。
昨夜他强迫自己进入冥想,今早起来才精神了点。自从那日后就一直精神恍惚到现在,直到这一刻,他还不明白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但这种嫁给“好友”的感觉,真得让人纠结到了极点。
他不断在后悔和羞耻中反复动摇,甚至有一次,还想着要不干脆就把修复液留给王太医,自己好自绝回空间算了。
反正王太医也知晓怎么全程治疗小太子。
就这样在茫然和惶然交错中,涟玉跟个游魂一样,对死死盯着他的小黑猫,也当做没看见,恍惚了不知道多少天,正日子竟就这么悄然到来了。
他……真的……
凤冠上的珠串洒落下来,涟玉睁开水雾般的双眸,怔怔地看着打开的正屋门口,那抹骤然出现的高大墨红身影。
要……嫁给他了……
屋里院外已跪下了一地,因为之前的彷徨,他一直未注意到那此起彼伏的高呼声,所以直到男人到了门口,他才从珠串清脆的碰撞声中回神,反应过来周围这份异常的寂静。
他,他怎么来了?
不是在皇宫里等着就好吗?
宗煜凝视着面前呆呆望着他一身红妆的人,自出生起便冷寂无波的心,终于寻到了归处,就这样紧紧锁在了对方身上。
他好像,一直在找他,一直在等他,等他们再次相遇,等他们再共度一生。
这一世,他终于等来了。
皇城的百姓们疯了,自大历建朝以来,就从未有过皇帝亲娶皇后这种大事。
之前他们只觉得一道飞快的劲风闪过,这一回,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骑在黝黑骏马上,那道威赫高大的身影——
这就是他们大历朝的当今圣上!
而后面,沉静坐在凤辇上雍容华美的凤装丽人,便是他们圣上的皇后。
震耳欲聋地万岁千岁声在皇城中此起彼伏响起,涟玉望着前方笔挺的宽厚背影,之前还彷徨无措的心瞬间安静下来,还微微荡起了一波似酸似甜的涟漪。
凤辇一路进了皇宫正门,停在了宫祠殿外。
一身太子正服的宗继礼正等着他们,眼底流露出浓郁的喜悦之情。
看到父皇下马伸手去接凤辇上的人,小殿下不由一笑,也没管宫人们那瞪大眼的神色,而是自己快步上前,对宗煜和涟玉行礼道:
“父皇,母后。”
这一回,涟玉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母后这词简直酸得他头皮发麻,都忘了分开和宗煜紧握的手。
神色依旧的陛下对太子颔下首,便牵着身边抖了一下的人,并肩走进了宗祠。
祭拜完宗家各代皇帝,又在正殿告别太子,涟玉正想松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能去凤仪宫洗洗睡了,就突然发觉旁边侍女的表情有些不太对。
“……?”
嗯?这是怎么了???
直到被领进了皇帝即位以来一直居住的前朝寝殿乾安宫,看着那些摆放整齐,却又成双成对的用品床具,涟玉这才有些懵了。
只听一直牵着他手未放的男人沉声在他耳边道:
“婚期仓促,凤仪宫久未住人,修缮还需段时间,你先与我住在乾安宫。”
涟玉怔怔望着一脸平静,仿佛皇后不住后宫很正常的皇帝陛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您这样,就真地不怕那些御史大人弹劾您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世,攻是魏辰铭时——
何老探过头来,低声对着涟玉道:“你可以催催魏小子。”
啊?
催?催什么??
催对方谈恋爱结婚???
长长的沉默后,涟玉不由抬头去望神色莫辨地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直觉,对方恐怕这一生都不会结婚。
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和一些感情隔绝。
然而并没有,想结时,他还是会用心机的~
第二十八章 霸道帝王“俏皇后”(十一)
看着无语望帝王的新主子,旁边捧着交杯酒的李公公却十分淡定。
让皇后直接住在前朝寝宫,噢,还好吧,这不算什么。
对于想一出是一出的陛下来说,没让皇后娘娘跟着一起上朝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今后要在乾安宫伺候两个主子的他们嘛,哈,没关系,反正哭也没用,就这样凑乎过吧,还能不干咋地。
宫人们将晚膳端了上来,涟玉和宗煜喝完交杯酒后,脸上红晕一片,低着头拿勺子喝了些果汤,吃了几口丸子,就不再动筷了。
察觉到负责饭食的内侍有些惶然,涟玉漱了口拿帕子沾沾嘴,温和笑了笑,说果汤很好喝,丸子也很美味,不过他不喜多食,御膳房以后少给他准备些就是了。
侍人松了一口气,赶紧俯首称是。
看着宗煜还在吃,觉得头上凤冠重呼呼的涟玉也没和对方客套,说了句“陛下慢吃,我先去洗漱了”,便起身告退了。
李公公迅速收起愕然的神色,瞟了眼四周伺候皇帝吃饭的侍从,几人连忙都闭上了吃惊的嘴巴。
宗煜依旧沉默吃着,只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动作变快了不少。
等所有饭食都撤下去后,宫人们依次退下,李公公低着头跟着前方走进寝室的帝皇,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皇后殿下好像还没出来。
进去后,宗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往自己平日的浴房走去。
知道对方的习惯,之前的大开间已提前分成了两部分,用巨大的屏风隔开。宗煜几乎不用去听,就知道那边的人正单独自己沐着浴,完全不让任何人伺候。
一刻前,小莲和贴身女官才帮涟玉把繁复的大妆一一卸了,此时就候在里间右侧浴室外,等待着自己主子沐浴完出来。听到外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是皇帝进了隔壁浴室,忙都垂下了头。
整个大浴室里都充满了异样的寂静,只有泡在白玉温水池里的涟玉没有察觉。
泡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喝了交杯酒后就觉得脸上有些红,但是意识还好,他并没有一杯倒,也有多少醉意。
恍惚听到屏风另一边有淅沥的水声,涟玉侧头开去,隐约间,就见一抹高大健硕的身影映到了厚重的屏风上,心里顿时一惊。
赶紧站起身,换上红色的棉袍,吓了一跳的涟玉很快便出了自己的浴室,心慌意乱地领着侍女们去了寝殿。
奇怪了,前两世一直和对方住在一起,也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虽然他经常回避看到对方少衣的模样,可也不像今天,只是看到了影子就慌得不行。
果然,还是这场婚事闹得,竟让他一再失去平常心。
坐在铜镜前,涟玉接过小莲递来棉巾,一边绞着湿发,一边下意识望向镜里的人。
只见铜黄的镜面中,他正双颊绯红,眉眼间竟带着一抹说不出来的韵意。涟玉一怔,赶紧拿棉巾罩住了自己的头——
啊~~不能再这样了,他得恢复正常,得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