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里!”
卢晨闻声来到院里,院里多了个简易的凉棚,应该是刚扎的。沈奕和外婆在凉棚下剥玉米。
卢晨搬了个马扎也坐进来,抬头看了看这新的凉棚,是墙角里落灰的竹竿扎的,上面铺上了草席。
卢晨:“这谁的手笔?工程量巨大啊。”
沈奕:“只是稍微扎一下,耐不住用。”
卢晨:“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卢晨捏了捏他细弱的小胳膊。
外婆在一旁插嘴,“你就是没人家沈奕懂事,白长那么大块头。亏你还是当老师的。”
卢晨并没有觉得惭愧,甚至觉得有点儿骄傲,“走,我带你去河边摸鱼”,说着一把拽起沈奕,“天要是黑了就只能喂蚊子了”。
匆忙间沈奕只撂下一句,“外婆,那我走了”就被卢老师拽跑了。
外婆冲着跑远的卢晨吆喝道:“河里水深,多注意点儿!”
卢晨已经跑到了院门外,用同样的嗓门吆喝过去,“知道了!”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外婆嘟囔道。
“还不是让你给惯的”,外公迈出门槛,“一个男孩子家家的,从小娇生惯养,我打他你还不让”。
外婆:“哎,他从小没爸,我不是怕他缺少疼爱吗?”
外公:“现在倒是不缺了,都有点过了。”
外婆:“卢晨从小没什么长处,勉勉强强长到这么大,也不比别人差到哪儿去。他的个性啊,倒是有点活泼过头了。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外公思索了片刻,“沈奕,是个孤儿?”
外婆:“嗯,卢晨来之前打电话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心思敏感的很,让我们说话的时候多注意点儿。”
外公:“我总感觉他很危险,像悬崖一样,退一步可活,进一步就是死”。
外婆:“这孩子长得好,应该也不至于受太多的苦吧。哎,但是童年的阴影是一辈子抹不掉的,不幸的人要用一辈子来治愈童年,也是个可怜人”。
外公:“卢晨是否有点对他太上心了?”
外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怜弱,对他这般好也不奇怪”。
外公没再说话,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第11章
这条河,是东西向的河,没有名字。河不长,只连通了三个村庄。
卢晨说,小时候,一到冬天这河面上全是溜冰的人。一个大人可以架两个小孩。想去邻村找同学玩儿,都不用走路,直接从河上划过去就行。但是现在不行了,全球变暖,冰面再也担不住这些人了。
卢晨光着个膀子,甩掉拖鞋,先在河边试了试深浅,才慢慢进入河里。沈奕蹲在树荫里静静地看着他,不一会腿就麻了,干脆直接坐在草丛里。
一条条鱼从卢晨腿边游过,待要低头时却不见了踪迹。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真难受。卢老师非常不服气,光着脚丫子跑回家取了渔网过来。
工具果然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有了渔网的帮助,卢晨很快捞到了第一条鱼。
他站在水里得意洋洋的向沈奕炫耀,脸上的笑容像是终于获得糖果的孩子,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灼人。沈奕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了。
卢晨:“沈奕,你看!”
沈奕拔了几棵草拧成绳,走向卢晨。
卢晨:“哎,你别动,别把衣服弄湿了,我这就过去”。
沈奕站在河边看着卢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卢晨把渔网一头伸向沈奕,沈奕用刚拧的绳拴住了鱼嘴,掂量了一下,“我们回去吗?”
卢晨:“不回去,我们去逮蚂蚱”。
沈奕:“蚂蚱?”
卢晨:“嗯,逮来烤着吃”。
沈奕:“现在不是规定不让四处生火吗?”
卢晨:“嗯,那我去找个水瓶,逮了放到里面,等回家吃”。
卢晨在河边洗干净腿上的淤泥,又四处扒拉了一下被自己扔飞的拖鞋,接过沈奕手里的鱼,“先回去把鱼放盆里吧,大热天再给渴死了就不好吃了”。
沈奕乖乖的回答:“嗯”。
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隐身于其中的蝉没完没了的叫嚣着。路边停了几辆车,这么小的河,竟然还有人钓鱼。
卢晨指着河边垂钓的一个人:“搞不懂这些人钓鱼的乐趣在哪里,一等等好几个小时,哪有现抓来得快。哎,有些人竟然肯花上万块买个鱼竿”。
沈奕想了想,“我没钓过鱼,也没捉过鱼,分不清好坏”。
卢晨偏头看着他:“你不是农村长大的吗,我很好奇你小时候都玩儿什么?”
沈奕不再说话了,卢晨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我小时候,什么都不玩儿。以前我有个哥哥,他出去玩儿的时候都会带着我,但是我只是听他的话跑跑腿儿而已,没有真的下水摸过鱼逮过蚂蚱”。
卢晨:“你有个哥哥?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你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吗,为什么会有个哥哥?
沈奕眼神暗了一下,“嗯,很早就去世了”。
卢晨听出沈奕很不想提起这个人,他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但是心里真的介意,介意那个人在沈奕心里的地位,介意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介意他成为沈奕心里的秘密。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法跟一个死人抢地位。
卢晨噘着嘴,“我吃醋了!”卢晨的少爷脾气上来了。
沈奕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他只是我哥哥,是收养我的婆婆的孙子,跟你是不一样的”。
卢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哪里不一样了?”
沈奕囧的红了脸颊,“他只是我的哥哥”。
卢晨不依不饶,“那我呢?”
“你……你是……”
沈奕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想当初沈美人勾引自己老师的时候,是何等的风采,一句“想我吗”就击败了卢晨的战壕。而今渐渐相处下来,反而愈加的退缩和畏惧了,连一句缱绻的情话都说不出口。
沈奕抢过卢晨手里的鱼,“快走吧,鱼快晒死了”,然后急匆匆往家走。卢晨有点泄气,又有点兴奋。兴奋于他已经成为沈奕心里一个不可说的人。
沈奕大概是认床的缘故,自从来到老家就一直睡不安稳,即使睡着了也总是说梦话。卢晨跑到村里的小卖铺买了一大箱纯牛奶,吩咐沈奕每天喝一包。
卢晨拆开牛奶箱,插上吸管递给沈奕,“喝的惯纯牛奶吗?”
沈奕窝在床上接过牛奶“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为什么要喝这个?”
“因为你老是说梦话”,叫的还不是我的名字。
有好几个晚上,卢晨被沈奕吵醒。“哥……立丰哥……不是我害的,我没有杀人……放开我……”
立丰哥应该就是沈奕说的那个小时候的哥哥,卢晨很想知道但又很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一直埋在心里,难为他能一直憋着。
沈奕闻言一顿,“我说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刑犯等待最后的判决一般的惊恐,惊恐中透着绝望。
卢晨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你一直在叫‘哥’,我还以为说的是我,结果你说的是‘立丰哥’”。
第一个晚上,当沈奕在梦中呓语叫“哥”的时候,卢晨还以为说的自己,他在睡眠中惊醒,把手搭在他的头上试了试温度,轻声安慰他,“我在这,沈奕”。
可是沈奕丝毫不给他遐想的接着说:“立丰哥……”,卢晨心凉了一半。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生了他的气,本想第二天质问他,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对他说不了重话,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就一直没问出口。
卢晨从小娇生惯养,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有点惊讶于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对于沈奕,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都被他以最和煦最没有气性的方式发出来了。
卢晨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立丰哥’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时候的哥哥?”
沈奕盘着腿坐在床上,“嗯”,他沉思了很久才又到,“我做梦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他是因为我而死的……”
“沈奕!”卢晨下意识的打断他,“不要再说了,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个”,卢晨起身关了半扇窗户,“夜里凉,你睡觉老是蹬被子,别冻感冒了”。然后又回头催促沈奕快点把牛奶喝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