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眼神下,孟施不由得松了松手,喃喃道:“你要怎么办?”
闻严低头,咧了一下嘴角,像只是大小伙子故意耍帅的动作,他当着孟施的面掏出孟施的手机,按着号码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孟施提心吊胆,不敢说话,就看着闻严的一顿操作。
电话很久之后才被接通,电话那边的人,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孟施瞬间听明白这个声音,一脸惊吓的看着闻严。
闻严接过电话:“你在哪?我要见你。”
“……”
明迅乍一听见闻严的声音还有些许没反应过来,警惕的问道:“你没什么事?”
闻严实话实说道:“老金救了我,不过听说手黑了些,没让那些人活着。”
那些人现在虽然在金硕手里,但都安然无恙等着去给市局冲月底的业绩。
明迅应该是报了一个地点,孟施隔得远听不太清,紧接着闻严说了声:“好。”
之后便挂了电话。
“???”
孟施一脸茫然的看着闻严的这个表情。
闻严交代后事似的,反而比谁都豁然开朗起来,他大喇喇的坐在楼梯上,对孟施说道:“我要是拦不住路从期的话,你一定要拦住他。”
“其实这话不应该跟你来说,但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将下面的这段话广而告之的。”
闻严脸色凝重了起来:“你要看着他考上大学,过好自己的一生就行了。”
闻严一动不动的盯着孟施,继续道:“永远、永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让他当警察!就算你阻止不了他报志愿,也肯定会有别的办法。”
孟施察觉到不妙,拦住闻严:“你要干什么?跟明迅同归于尽吗?!”
“想什么呢?我爸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都怪你们非把一个凡人捧那么高干什么?”闻严低下头,用手扒拉了一下乱发,好像借此掩饰自己身体的发颤:“我只想让他们死,我自己还不想死。”
说完,闻严拍拍屁股站起来朝着孟施无所谓的一笑,抬脚便准备走。
孟施当然不能放开他。
但闻严回头,直接撂下脸色,阴森的盯着孟施说道:“叔,你不觉得吗?从妖怪酒吧那一晚开始,我就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闻严不把孟施的阻拦当回事,眼神却骇人的可怕:“金硕说那个人是敌非友,你觉得呢?”
“!!!”
孟施骇然,脾气上来冲闻严吼道:“我们保护你!我们拼了命,死也会保护你!”
闻严没理会孟施的这句慷慨激昂,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得了吧。”
他用力甩开孟施,继续说道:“还没我活的时间长呢。”
“……”
孟施气的简直要喷火,见闻严去意已决,根本拦不住。
“奥,”闻严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说道:“记得照顾好我妈。”
.
闻严推开门,毫发无损的出现在明迅面前的时候还是让明迅吃了一惊的。
他走得急,只来及换一身衣服,脸色又差到极致,让一直警惕着的明迅看见这般样子的闻严,稍微放心了下来。
闻严扫视了一圈,扯皮的笑道:“我听说妖怪停业休整了。”
明迅衣冠楚楚的站起身,亲自递给闻严一杯热茶,说道:“武休那事影响不小,不过还好,没有伤筋动骨。”
闻严接过瓷杯,了然的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翘腿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的品茶。
他任由明迅肆无忌惮的打量,好像真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一般。
明迅收回目光,状似无意的解释道:“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他见闻严抬头看着自己,索性便对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也在找刁谦伟。”
闻严面色不动:“找他干什么?”
明迅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盯着闻严看了半响。
他们四周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然而两个人浑然不觉似的,盯着对方看,赤|裸|裸的打量,在猜测对方到底是谁在说谎。
“用这种惹眼的手段,不是我们的作风。”
闻严轻佻的一笑,分毫不让:“你们还大街上围堵追杀过人呢,怎么着都跟这个是一样的作风啊~”
明迅深吸了口气,似是觉得可笑,耐着性子说道:“刁谦伟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这个样子——当着全社会人的面自首?”
“如果是我的话,我凭什么让刁谦伟自首?你不觉得刁谦伟念的整个稿子,立场都有问题吗?”
明迅逼近了看闻严,几乎都已经到了鼻尖顶上鼻尖的距离。
闻严先是被明迅的金属眼镜冰的一激灵,一对上明迅的双眼——像是暗夜中紧盯着猎物的毒蛇,伺机潜伏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
闻严呼吸一滞,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片段。
——舞台。
——头顶的聚光灯。
——镜头外的观众。
一出绝妙的审判大戏,的确不像是明迅能够做出来的,他会鄙视整个社会、会不屑于所谓的秩序,甚至敢于挑战、颠覆,怎么会让他视若蝼蚁的人来审判?
站在明迅的角度上——社会群众,有这个资格吗?
明迅一看见闻严的神色便知道他想明白了,便将自己浑身的压迫感撤去,人模人样的整了整衣领,看着闻严说道:“这只是一个开端,刁谦伟约了明天同一时间直播,闻严,这场好戏的高|潮到底在哪呢?”
明迅背过闻严穿衣服,不慌不忙的套上西装外套,抬手整着袖扣,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闻严,招呼人离开了。
闻严兀自在沙发上想了很长时间,他掏出早已屏幕早已经裂成一张蜘蛛网的手机,下意识的点开路从期的聊天对话框。
屏幕碎的有细微的玻璃碴硌着指腹,闻严摩挲着上面的字样,咬着牙强逼着自己必须沉下来气。
他手指攥的紧,屏幕又有了几个裂纹,闻严却恍然不知。
这场戏,真的是给每个人看的吗?
还是说——只是在给他闻严看的?
如此针对闻国朝、颠倒是非的证词、那么完整的日记……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闻严索性又点开刁谦伟今天直播的视频,这一次几乎是一帧一帧的分析,搁几秒钟都会暂停一次。
镜头里的刁谦伟面带讥讽,根本就不像是被人胁迫的样子,手脚并没有被束缚。
他双唇随着刁谦伟的声音龛动,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去代入写这个稿子的人的立场。
刁谦伟:“今天,我面向全社会自首,像全社会的人陈述我的罪过。”
闻严盯着屏幕里的刁谦伟,看着他说出这句话,自动翻译:“今天,我面向你,向你陈述我的罪过,可你能做什么呢?”
刁谦伟的声音不受任何阻碍的仍在继续:“在七夕傅家被杀案中,我是作为报案人联系上闻国朝的,声称自己看到凶手。”
闻严气的眼睛通红,咬着牙说道:“是我引诱闻国朝上钩的。”
刁谦伟:“闻国朝为什么明明知道凶手是傅邦和却不急于抓捕?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那个也门人活着——因为闻国朝和毒贩勾结,收着各个娱乐场所的好处,以此来成为肮脏龌龊交易下,最大的保护神。”
闻严的声音和刁谦伟的声音同时进行:“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因为我们要留下那个收着我们的好处,和我们勾结的,保、护、神啊!”
他猛地睁开眼仿佛自己是那个面对镜头的陈罪者,头顶的聚光灯晃得刺眼,闻严仿佛和刁谦伟面对而立。
这场直播作秀,从始至终都是给他一个人看的!
他看见刁谦伟的面孔猖狂到狰狞,白光照的他面容失真,像是一座抽象的雕塑。
他听见刁谦伟冲他裂开血盆大口,对他说:“是!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是让闻国朝发现一切的开端,我是炸死他的帮凶!我有罪,可那又如何?”
“你是他儿子,你最有资格来审判我了,来啊,来审判我吧。”
——世人皆蠢,他们才没有那个资格审判。
——我颠倒黑白,诬陷英烈,玷污亡魂,我交由你来审判。
闻严脑海中不同的声音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四分五裂的屏幕将刁谦伟那张脸也分割成数块——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刁谦伟像是死人一般,已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