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抉择,所以孟施不放心他,让孙子昂过来看着他。
路从期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出声,清了清嗓子才问道:“那你们……”
“想问我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孙子昂眼睛里突然蔓延出一层阴狠的冷意:“折损了三个兄弟,重伤了两名,别看他们活下来了,他们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靠着那点补贴过日子。”
他咬着牙,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恶狠狠道:“我他妈也想问,我们是怎么完好无损的逃出来的!”
汽车停在一处单元楼前,随着孙子昂拳头捶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叫。
路从期闭了闭眼,心想:完整了,所有他不知道的事完整了。
他一言不发的打开车门,掏出钥匙走了进去。
一楼的位置安了防盗窗,这栋后来组织分配的房子是路祁聪带着徐秋阅千挑万选的一个好地段。
墙上还贴着路从期小学到初中的奖状,红黄色调,在黑夜中格外的突兀。
他一想起那些事情脑袋就针扎似的疼,然而这一刻他强行逼在脑海中进行场景重建,暴露疗法让自己重新置于其中,重新面对那一场恐惧。
星期四。
下午。
门。
他的房间……
路从期不管孙子昂,直接走到自己房间,而后关上门。
关门的那一刻他全身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徐秋阅先是哀求,在求他们放过自己,而后明迅对她说:“我们来看一个东西好不好?”
而后徐秋阅便惊恐的连连大喊,他以前一直不愿意多想,但是如今置身于同样的门中,路从期这才反应过来……徐秋阅尖叫中还混杂着词句。
孙子昂在外面拍了拍门……不对,徐秋阅在拍门……不对不对,是明迅,是他在拍门。
徐秋阅喊道:“快跑,快跑,不要回来……”
“啊啊啊啊——放我出去———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的从来都不是徐秋阅,是他自己。
是那个被反锁在房间里,抱头尖叫的自己。
他听到了什么?外面那些畜生说了什么?
“看到这是谁了吗?诶呀呀,你的丈夫好像很痛苦呢。”
“我们扒过他的皮,背上整整一张皮,后来又移植的,可这样他都没有松口呢。”
徐秋阅看着屏幕当中痛苦嚎叫的路祁聪,周围黑漆漆,有恶狗狂吠,有似乎要烧到他的火焰。
隔着一张屏幕,那种死人才有的腐烂气息似乎都已经要蔓延。
徐秋阅承受不住,崩溃道:“你们放了他……”
明迅慢条斯理道:“不急,我们可以先听听,看看有着铮铮铁骨的警察是怎么一步步认输的。”
视频当中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操着外国腔调,一听就知道是外国人。
他问了一句:“骆驼,你跟跟着我杀了多少人了?”
路祁聪回答道:“不多不少,死在我手里的,二十三个……”
徐秋阅终于放弃挣扎。
而后明迅笑嘻嘻的对着电话里的路祁聪说道:“骆驼,儿子和妻子只能选一个,家庭和兄弟只能选一个。”
完整了……所有的一切都完整了……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完整了。
路从期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处。
门被孙子昂直接暴力踹开,孙子昂按着路从期的肩膀,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从期恍若劫后余生,像是缺氧的人最后得以生存而急促的呼吸着。
他全身力气被抽的干净,连站都站不稳。
孙子昂一看这种情况,马上问道:“你刚刚在里面叫什么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应激障碍?”
“视频……明迅给我妈看的是路祁聪交代其余卧底最后反水的视频。”
孙子昂抓着路从期的肩膀不由得紧了些,问道:“视频到底在哪?”
路从期抬头看着孙子昂,他眼眸颤抖,眼睫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脸色发白,他哑着嗓子问道:“能给我倒杯水吗?”
孙子昂焦急询问,一听见这话忙答应道:“你等着。”
说着便起身去客厅饮水机前倒水。
他背过路从期,强行调节气氛说道:“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喊过的。寒毛都直竖。”
路从期站起身,抱歉道:“对不住,吓到你了。”
“嘭——”
孙子昂话刚到嘴边,后脑一下重击让他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声音微弱的说:“你?”
路从期擦了擦枪托,而后冷笑了一声:“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把枪给你不信任的人。”
孙子昂后脑一片见红,他此刻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任由路从期把他往房间里拖,最后摸出他自己的手铐将孙子昂拷在床头上。
孙子昂咬着牙,似有万千不甘:“路从期!”
路从期利索的铐好之后便拍了拍手,他额头上的汗还没有落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子昂的时候几乎让孙子昂本能的胆怯。
路从期晃了晃钥匙,说道:“车我开走了。”
卷三:第八十五章
路从期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面前的疗养院。
疗养院处于断崖之上,浪拍礁石,肆虐的海风吹的脸疼。
他侧过脑袋捂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手指虚拢着火光,趁的他手上的鲜血妖艳的几乎要动起来。不过黏糊糊的实在不怎么舒服。
远处夜色和深海接壤,一望无际的黑暗下,明月高挂。
有人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车前,投在地上的远光灯打在那人身上,影子拖在地上扭曲到变形。
那人逆着光看路从期。
路从期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眯眼看他。
“那个警察被你杀了?”
路从期往疗养院里的某扇窗户上看了一眼,不咸不淡说道:“杀了他,我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他抬眼看来人,问:“跟了我多长时间?”
路从期朝着那人走近,终于得以看清来人的真面目。
明迅擦着手中的枪,朝着路从期晃了晃,意思是不让他轻举妄动。
可他自己却凑近路从期说道:“从我的人告诉我你进你家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想四年都没回去的地方,怎么突然就想要回去了呢?”
明迅心情愉悦,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让我猜猜你在找什么呢?”
他明显的感觉到随着自己凑近,路从期身体紧绷了一下,明迅欣赏着路从期眼底的恨意和深藏着的害怕,收起气势懒洋洋道:“说吧,怎么了。”
路从期抿了抿嘴:“他们查到了蜃楼出入境的记录,专案组正在讨论要不要等到蜃楼壮大,利用那个网站将国内比较有名的组织一网打尽。”
明迅嗤笑了一声:“让他们查,蜃楼就是一个代号,真正的蜃楼早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着。”明迅眯了眯眼看向路从说道:“不过你也该回去了。”
“去哪?”路从期眼中的警惕不假。
明迅的声音低下去了点,带着十足的耐心说道:“回到他们身边。明天,他们要有大动作。”
孟施当年有句话说的对,整个警察系统里,不止有路祁聪一个。
“可我还在停职接受调查期间。”
明迅往路从期开的那辆车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放心,会有人替你翻案的。”
明迅拍了拍路从期的肩膀,转身走进早已经等候他多时的车辆。
那扇窗户的灯光暗了下来,应该是里面的人准备睡觉。
路从期收回目光,孤身在一片天地之间,夜尽将明,刮过来的风似乎都带着清爽的感觉。
他整个人靠在车头,将烟头碾灭,看着逐渐有了颜色的天空,笑了:“我可是迫不及待。”
……
“明迅要利用赵峰被投毒这件事情打乱市局格局,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人人自危。”
市局办公室,孟施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路从期沉吟道:“所以你想让我将计就计?”
“对。”孟施转过身,看着路从期道:“你正好是明迅留在市局的一双眼睛——到时候我们会有直接逮捕他的行动,从始至终真正视线被转移的,就只是他而已。”
……
路从期将孙子昂车后座的追踪器翻出来,一脚踩烂。
他按照明迅所说先去了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