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面前这个男孩子未免年轻了一些,侍应生安慰一句:“上一份甜品吧?今天圣诞节,主厨甜品有赠送。”
“不用。”陆也固执地拒绝,但仍旧礼貌地对他道谢,“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谢谢。”
侍应生了然地走远。
陆也低眸盯着白色的台布,他知道自己又小题大做了,傅承淮一个成年人会临时出现各种问题,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他似乎开始明白期望的意义。
期望就是让人失望,最后再也不会有所期望。
餐厅多数的食客都是来享受氛围的,并非为了纯粹吃顿饭,因此换台率很低,大家都在悄声说话、谈笑、饮酒,看上去轻松惬意。
可惜,温馨暖和的环境无法让陆也放松下来,他执拗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餐厅不会有人来赶他离开,因为他在订餐时就已经支付了所有费用,只是总有人会远远地瞧一眼这个可怜的、落单的英俊男孩子。
九点时,侍应生上前悄声问道:“您好陆先生,您预订的钢琴,您还要……还要弹吗?”
是的,陆也原本还准备将刚学好的钢琴弹给傅承淮听,结果……
泡汤了呢。
陆也幽深的眼眸看向女侍应生,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一丝从容:“好啊,谢谢。”
傅承淮不能应约而来,也不影响他弹钢琴对不对?
陆也站起身,压抑住内心的难过,跟着侍应生走向餐厅的钢琴,餐厅已经没有多少人,他坐在琴凳上,深呼吸,面对着镜面一般的钢琴,他仿佛看到一个无处可躲的孤独的灵魂。
又扭曲地宛若小丑一般。
双手按在白色的琴键上,在按下第一个音时候,委屈伴随着清脆的琴音如海潮般席卷了他。
渺小如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等着,等着发傅承淮有时间来揉揉他的头发,他想立刻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让傅承淮依靠他,信赖他,甚至离不开他。
傅承淮匆匆赶到餐厅时,对侍应生报出桌号。
侍应生古怪地看向面前修长优雅的男人,再看向那张空了的餐桌,轻声道:“陆先生一直在等您。”
原本以为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原是英俊如斯的男士。
浪漫的误会。
傅承淮听见了耳旁流淌的琴音,望见熟悉的身影,一愣。
短短两个月时间,陆也学会弹钢琴了?在哪里学的?学校吗?
这首曲子……
和缓的调子,宛若空中吹拂朦胧窗纱的一阵清风,渺远地掠过耳际,舒缓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喃轻语。
是他们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的背景音乐。
傅承淮将披在肩头的黑色大衣褪下,递给侍应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陆也。
他的眼眸中印着陆也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纵情弹跳,一如自己所说,富有力量与美感。
总是在想方设法地讨好他的陆也,即便委屈了也总是温柔包容的陆也。
一个念头突兀如长空掠过的鹰隼,猛的撞向傅承淮柔软的内心:
这是他的阿也啊。
属于他一个人的阿也。
第19章
一曲钢琴落下帷幕,陆也的手指还停留在温热的琴键上,不舍得放下来。
他不该委屈,不该难过,可是理智无法战胜感情,心情就像是像是咬了一枚泡在酒里的杏子,又苦又涩还特别酸。
可当身后忽然传来掌声时,陆也愣怔,难为情地起身转过去,却看到眼眸盈盈含笑的傅承淮。
傅承淮!
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陆也的身后,带动周围其他用餐的人也在鼓掌,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笑意,眸光中盈满赞许。
不敢看别人的眼神,陆也傻乎乎地靠在钢琴边,腿都紧紧磕在琴沿,心里高兴地要冒泡了。
他想,他完蛋了。
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傅承淮牵着走。
就像是月亮牵引着大海的潮汐,傅承淮牵引着他内心的潮起潮落。
傅承淮是他的月亮啊。
陆也瘪瘪嘴,傅承淮为什么这么好,还要赶来找我。
傅承淮见他耳尖儿都红了,几乎透明泛着粉红的光,他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揉他的脑袋,温言道:“什么时候学的?”
“就在学校学的。”
陆也心里忍不住地期待:夸我好不好?承淮哥,快点夸我!
在众人的眸光中,傅承淮揽着他走到餐桌边,帮他拉开椅子,按着肩膀让他坐下,温柔浅笑地说道:“弹得很好,特别好听。”
“是吗?”陆也抿着嘴,黑眸里满是青春年少的意气风发。
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就喜欢傅承淮夸他。
莫名得意。
好像所有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因为这样一句夸赞变得有意义起来。
傅承淮落座道:“没吃饭吧?”
陆也摇头,想到自己刚才等的那两个多小时,一下子好像瞬间不存在一般,他道:“你也没吃吗?那让他们上菜吧?”
傅承淮扬手,让侍应生上菜。
悠扬的小提琴声再度在餐厅上空飘扬,两人静静地用餐。
陆也时不时看一眼傅承淮,看得出他应该是风尘仆仆而来,偶尔还要看手机处理问题。
可是只要他在面前就已经足够,陆也扭捏地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在等他,所以即便过了时间还要赶来的。
这么一想,口中的食物好像染了蜜糖一般,格外香甜可口。
等走出餐厅时,寒风扑面而来,陆也瑟缩了一下肩膀,傅承淮见状,将大衣解开披在他肩头:“知道冷了?”
陆也嘿嘿的笑,他为了耍帅,外面的厚羽绒服没穿,的确是很冷。
这会儿手掌捏住衣襟,被里面的温度暖得浑身热意丛生。
司机将车行至两人面前,陆也仰头看向无尽的夜空,扭头充满期待地问傅承淮:“承淮哥,我们走一段行吗?”
傅承淮没有拒绝,让司机将副驾驶车台上的黑色皮手套递出来:“手给我。”
“哦。”陆也乖乖地将手递出去,被他轻轻戴上手套,暖得像是伸进一团棉花中,“你不冷吗?”
司机又将后座的一件黑色长风衣拿出来给傅承淮披上。
傅承淮手臂搭在陆也的肩膀上:“就走一段,太冷就上车。”
陆也盯着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挨近他。
司机开着黑色的迈巴赫,慢慢地在满路上行驶。
夜色与霓虹灯光一起朦胧起来,模糊着人的眼帘,陆也总疑心自己不小心喝了一瓶烈酒,现在脑子晕得厉害,不仅不觉得冷,竟然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他晕陶陶地靠在傅承淮的肩头,问道:“承淮哥,你家里人没事吧?”
傅承淮望着前方闪烁的灯光,淡淡道:“没事了,已经安顿好了。年纪大了,腰不好,刚好其他人没时间,我过去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有护理在帮忙,我就先过来。”
他们走得很慢,路上也有同他们一样的人,但修长的两道身影依旧引起不少注视的眸光。
陆也疑惑地问:“是你父母吗?还是谁?”
傅承淮的声音似乎有些慨叹,很轻柔,像是在认真地解释一件重要的事情:“不是我的父母,是阿琛的妈妈。”
一辆轿车飞驰而过,灯光从前刺向人的眼,再一闪而过。
陆也微微眯了眯眼,总感觉从傅承淮口中喊出“阿琛”两个字,似乎总在漫不经心中饱含着某种深意。他很快放下对周时琛的想法,问道:“承淮哥,你一直在照顾他的家人吗?”
“嗯。”傅承淮道,“他爸爸过世早,家里就一个姐姐,比较不容易。”
陆也自小没有家人,但也很清楚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承淮哥,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傅承淮眼帘半阖地淡笑,神情松缓而从容,语调温柔极了:“分人。”
陆也琢磨这两个字的含义,轻轻地咕哝一声,低声询问道:“那你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吗?”
“会啊。”傅承淮不假思索地道。
陆也忽然仰头看向夜空,可是并没有星星,连月亮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不过,没关系,天上没有月亮,可是他的身边有傅承淮。
他故作轻叹地道:“要下雪了吧承淮哥?”
“也许吧。”傅承淮注意到陆也仰起的面颊上流露出一丝神往,很奇怪,他好像隐隐约约看不到了周时琛的模样,只剩下了纯粹的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