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医生告诉吉尔菲艾斯,皇帝陛下似乎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吉尔菲艾斯推掉了一切事务,等在莱因哈特床边,窗外的星河不断变换,在那无垠的光芒中,在失去概念的空间里。时间漫无目的地划过24个节点。这一天,就这么被吉尔菲艾斯浪费掉了。
第十天,旗舰队到达宇宙港。吉尔菲艾斯代替莱因哈特主持了回到帝国新首都费沙后的第一个军务会议。
然后,据艾密尔说,红发的帝国宰相之后在皇帝陛下床边整整坐了一夜。
第十二天,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从奥丁来到费沙,在秘书官玛琳道夫伯爵小姐的陪伴下探望了依然在昏睡中的皇帝。
第十五天……
一级上将毕典菲尔特终于忍不住抓住从皇帝寝宫中走出来的医生,大声质问:“为什么陛下还不醒过来!”,他瞠目怒吼的样子吓得医生颤抖不已,直到吉尔菲艾斯赶来命令他放手,这才勉强压制住了这位军人的怒火。
为什么皇帝陛下还不醒来呢?这是压在每个人心中的一个疑问,却只有少数的人才能知道答案。莱因哈特安全度过了手术,这就说明他的生命之火又一次被点燃了,大家都相信经过这一次,莱因哈特一定能慢慢恢复健康。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莱因哈特的伤口愈合的速度比普通人缓慢很多。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他的伤也只是勉强恢复到不在出血的状态,如果这时候他醒来,稍稍移动下身子,很可能被缝合的伤口又会开始渗血。
莱因哈特的身子已经太虚弱了,医生们再三说明维持现状,情况不恶化已经是最乐观的状况了。吉尔菲艾斯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心中那种无法忽视的痛苦,始终如影随形。
毕典菲尔特可以肆意大吼,斥责医生,可他不行。莱因哈特给予了他名誉,那么他就要为莱因哈特负担起责任……
吉尔菲艾斯叹了一口气,默默看着窗外的天空泛起微许鱼肚白,又是一天过去了,崭新的一日,也会一如往常的到来。
阳光洒在床边总是显得那么耀眼,艾密尔在床边茶几上放了新鲜的红玫瑰花,香味分子在温暖的阳光中变得更为甜蜜,吉尔菲艾斯取来边上沾水的棉签,给莱因哈特失了血色的薄唇沾了沾,试图用清水润泽干燥的唇瓣。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一直在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居然微微动了动,金色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轻轻震颤,又像飞鸟的羽翼慢慢打开。
“啊……”
吉尔菲艾斯一声低呼,他想呼唤出恋人的名字,可声音滑到嘴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吉尔菲艾斯。”
轻轻的,那双沾了水渍的唇动了动,在阳光下吐出这样一个无声的音节。
手里的棉签早就掉在地上,吉尔菲艾斯根本没去管它,他直接低下身,将额头轻轻抵上莱因哈特的额头,他的动作是那么轻盈,深怕碰痛了莱因哈特一丝一毫。
“莱因哈特大人,你醒了。”
莱因哈特慢慢点头,“我睡了多久?”
“还好,不是很久。”
等吉尔菲艾斯再开口时候,他的声音里就多了一些沙哑哽咽:“欢迎回来,莱因哈特大人。”
莱因哈特自觉无力抬起手指,便只能眨眨眼,苍冰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嗯,我回来了。”
这笑容仿佛是有实体的,它化作比玫瑰更为芬芳的气味,像些许青烟,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住吉尔菲艾斯,将他完全包裹……
医生们把莱因哈特的清醒当做是一种奇迹,但不管怎么说,所有人都乐意见到莱因哈特好转,皇帝醒来的好消息带给了整个大本营一种额外的生命力。
更何况,如今大本营中除了皇帝陛下,更受关注的皇子殿下也在医生们的细心照顾下,平安离开育婴舱和大家见面。
这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陛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后代,帝国也有了未来的继承者!
虽然皇子的出身是对大家隐瞒的,但试问历代皇家关于私生子的事情还少吗?大家都将这个初初登上罗严克拉姆王朝历时舞台的年轻皇子,当做了皇帝陛下的私生子,而几个为数不多的,知道孩子来历的人,才真正感受到这个生命所带来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当吉尔菲艾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手里,让躺在床上尚不能起身的莱因哈特看的时候,莱因哈特发出了一个略带困惑的疑问:“确定就是他?”
这种有着质疑感的问题,让第一次抱孩子,还在紧张中的吉尔菲艾斯忍俊不禁:“是啊,只有这一个孩子,不会搞错的。”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
莱因哈特自觉失言,有些掩饰意味地补充:“我以为他会更像你一点,结果没想到完全是金发啊。”
“但这个孩子长得很漂亮不是吗?头发的颜色好像比莱因哈特大人深一点,眼睛……”吉尔菲艾斯说道这里,忽然停顿下来,他发现自己对怀里的孩子一无所知,只是当时在伯伦希尔上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才匆匆忙忙地想起,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而他和莱因哈特的孩子正安安静静地,用他碧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新奇的世界,这是他从育婴舱离开的第一天,也是真正意义上同自己的血亲们会面的第一天,他充满未知的懵懂的眼神吸引着莱因哈特,让他忍不住又观察了几眼。
然后,莱因哈特又露出了微微笑容,“嗯,眼睛很像你。”
这个孩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和吉尔菲艾斯的眼睛一样,是像蓝宝石一样漂亮而清澈的颜色。这种颜色让莱因哈特忽然有了实感,似乎能感受到这个孩子身上流动的血脉中有自己与吉尔菲艾斯的一部分。
不过说到这里,莱因哈特又有些担心起来:“他才七个多月,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医生检查过,由于早产的问题所以会有点虚弱,只要按时补充营养剂很快就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健康。”
“嗯,那就好。”
“那么,我让看护士把他带下去吧。接下来莱因哈特大人也要休息……”
“不要!让他……”
莱因哈特以为吉尔菲艾斯要离开,下意识地想抬起手阻拦,结果因为无力,手臂垂下敲在了床沿上。
吉尔菲艾斯立刻把孩子扔在莱因哈特枕边,坐在床沿握住莱因哈特的手,来回检查:“没事吧?”
“没事,我没这么弱的。”莱因哈特感受着从手掌中传来的温暖。
“那也必须小心点才行。”吉尔菲艾斯强调。
莱因哈特眼里的温柔敛去了,一些严肃的感觉透露出来:“吉尔菲艾斯,你不要讨厌他……”
吉尔菲艾斯怔了怔:“什么?我没有。”
“我的吉尔菲艾斯是个温柔的人。好像很少做出这么不温和的事情哦, 你好像……不太喜欢注视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刚刚还扔了他一下。”
吉尔菲艾斯更加惊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确实不太注视这个孩子,因为只要他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那一日在伯伦希尔的医疗舱里见到的鲜血。
那泉涌一般的鲜血,隔着防护服都能闻到浓郁的血气,这个孩子……带走了莱因哈特的生命力。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产生这种念头,可这个想法就和那些血一起纠缠在他的心底。
“我只是……可能还不习惯怎么和他相处。”
因为深知这样的话只是借口,吉尔菲艾斯低下头,不想再多说。
因为这个动作,他正好就看到那孩子和莱因哈特一起,躺在柔软的大床和软枕上,婴儿的小手不自觉地勾住莱因哈特的金发,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不肯放手。莱因哈特就由着他玩弄自己的头发,只是盯着吉尔菲艾斯。
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温暖到足以触及灵魂。那相似的容颜,在这一刻似乎有些触动了他的心脏。
莱因哈特拍了下自己的枕边,对他说:“吉尔菲艾斯,你也躺下来。”
刚想伸手,试着去抚摸这个孩子时,吉尔菲艾斯听到了这样的话。
“诶,我也一起?”
“另一边,不还有很多地方吗?陪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