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装甲车的能源灯跳出警告指示,再过几分钟,这辆车就会因能源耗尽而被迫停止,此时,左侧显示屏中又是一道橙红色的光直射而来,以装甲车此时的状态,莱因哈特几乎是避无可避。如果装甲车本身的防御力不够……那么可能,他就会被当场击中。
“对不起……吉尔菲艾斯。”不复红润嘴唇对那个并不在眼前的爱人,吐出低喃,在装甲车的颠簸下,腹腔里传来比之前任何激烈的剧痛,原本就强忍痛苦的身体终于无法支撑,这种痛意催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莱因哈特并不怕死亡……却害怕会让吉尔菲艾斯失望。
一想到,如果吉尔菲艾斯再也见不到他,那个人会露出多么痛苦的表情,莱因哈特就不禁从心里冒出一种罪恶感。这种心情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奇怪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又因为介意别人的想法而对自己的处境感到痛苦。但其实,当一个人太过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产生这种想法,把对方置于自己最优先考虑的情况之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另一道更为耀眼的强光从另一侧越过山脊而来,径直拦截那道射向装甲车的橙红色电流光!
剧烈的爆炸声凭空炸响,而后紧接着,又是数道白光凌空而下,射向那批企图拦截莱因哈特的歹徒!
只是一击之力,那原本穷追不舍的战车就化为再无用处的破烂。这一下的威力,绝对不是普通的炸弹能打出的效果,这是帝国最新型号的对战列车炮!
有己方的人来了!这个念头刚刚从心中产生几秒钟的时间,莱因哈特的心脏就感到一阵痉挛似的抽痛!因为这一瞬间的放松,刚刚松懈下来的精神力就再也无法抵挡剧痛对肉体的侵蚀!
而此时,装甲车的能源也已完全耗尽,缓缓停止下来。
“呃……”莱因哈特一手按着激烈颤动的腹部,一手紧攥着方向盘的把手。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辨不清身边的事物。
只能隐约感觉到,有类似地行车之类的东西正在靠近他。
“陛下!!”
“陛下,没事吧!”
“陛下,我们来晚了!”
零零落落的,好像有些模糊杂乱的声音传入莱因哈特的耳朵里,似乎有一群人把他的装甲车团团围住,从一些黑银交错的影子里,莱因哈特能分辨出那些都是帝国的军人。
终于……莱因哈特等到了那个“可能性”!
这一次,依然是他获得了胜利!
视线还是一片模糊,莱因哈特努力抬起手,摸索着去推开装甲车的车门……他满身冷汗,一身尘埃,狼狈不堪,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身体状况。
而车门外,一群帝国士兵将担忧惊恐的目光集中在他们的皇帝身上。
车门不知道是被莱因哈特推开,还是被赶到的帝国士兵们合理打开的,但当他们看见装甲车内的场景时,位于战线最前沿的军人们都不禁倒抽了几口凉气。他们的金发皇帝此时正蜷缩着趴在方向盘上,那张整个宇宙中都无物可比拟的美丽脸庞透出一种濒死的灰白色,那是一种褪去了所有生机的色彩……
那身体佝偻着,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似乎像是受了很重的扭伤,另一只手用手掌死死压住小腹。
可他们都能看见……那腹部不是平坦优美的线条……
被军服包裹的腰部有微微凸起的折叠痕迹,那类似怀孕中的女性才会有的线条让所有见到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他们的皇帝看起来痛苦极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别,别动,叫……叫医务队拿担架过来!!”领队的缪拉首先反应过来,呵斥身旁的尉官。
“去把敌军首领拿下。”趁着神志还有些清醒,莱因哈特对缪拉下达指令。
“是。”
得令后,军人们终于快速行动起来,有人负责指引医务队介入,有人快速组队形成防护屏障,准备狙击后来追上的敌军。
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部分舒缓,黑暗侵蚀了莱因哈特的视觉网络,他渐渐失去了感知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有很多人恍惚而过,他们原本聚集在自己身边,但很快,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传来,似乎是医生们靠近过来了。
然而究竟要怎么才能把半昏迷的皇帝陛下从这辆装甲车里弄出来,而不再损伤陛下的玉体,这件事让医生和帝国军人们都极为犹豫。
莱因哈特闭着眼睛,半张开嘴唇吐露着微弱的气息,“没事,我自己可以……”
他想说,自己可以从装甲车里出来,但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把这句话完好地说出来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如同自己想的那样,已经行动了起来。
在意识模糊的边界线处,有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身体,紧接着,莱因哈特感觉到靠到了什么极为温暖的地方。
那一刻,莱因哈特想起那一日,在乌鲁瓦希行星上,遭遇山崖崩塌,跌落冰河的瞬间。
也有那么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那是……
“吉尔菲艾斯!”
全身的痛楚和疲乏在这一刻被遗忘了。莱因哈特睁开眼,把手伸向那一抹在几乎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唯一的颜色。
那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红色。
“莱因哈特大人。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模糊的世界里,莱因哈特听到了回应,耳畔传来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稳定,温柔,像他平时听到的声音。
“吉尔菲艾斯,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放心昏迷前,莱因哈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也是他仅剩的力气最后能支撑着他说出的唯一的一句话。
风从这片曾经孕育人类生命的土地上吹过,带着渗透人心的寒意,虽然很轻很轻,但靠近装甲车的人几乎都听到了这句话。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做出任何反应。
因为那个原本应该在前线和地球教大主教对峙的红发大公,现在正跪在报废的装甲车旁,紧紧拥着怀里的人,痛苦到浑身发抖。
那是没有声音,也无法宣泄的痛。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帝国大公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会去追问为什么他不在前线,而是出现在这里。因为下级的军人们并不需要理解指挥者的想法,他们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在失去皇帝陛下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是这样等待着的。
唯有缪拉走上前拍了拍红发大公的肩膀:“医疗队已在原地待命了,阁下。”
“好。通知伯伦希尔总旗舰,准备好医疗舱。”吉尔菲艾斯声音喑哑,像是无机物构成的机械一样发布指令:“其他人员按照原定计划。”
“是。”缪拉停了停:“那么对战指挥……”
目送医疗队把陷入昏迷的莱因哈特带走,吉尔菲艾斯才勉强站起来,他的目光是冷的,像刀锋一样锐利:“地球教已经不重要了。”
确实,对帝国军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的安危问题,是否要处理地球教团,或者如何处置作乱的地球教徒这些事的优先级反而已经降低了。
“报告,狙击战结束!敌方陆战队指挥首领已被我方截获!”
一旦找回莱因哈特,地球教对银河帝国来说已经好无优势可言,帝国军的数量多于地球教数百倍,仅是人数优势上就已经赢定了。
被擒拿的指挥者很快就跪到了吉尔菲艾斯面前。
“安德里安·鲁宾斯基?”
“阁下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我早就知道是你。”吉尔菲艾斯的眼睛闪烁着流光:“利用我得到我方陛下的基因资料的人,不就是你吗?”
“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鲁宾斯基似乎很有信心:“做一笔交易怎么样,难道你就不想收回那份被地球教夺走的资料?”
“没必要。”吉尔菲艾斯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再过十分钟,就没有地球教了。”
鲁宾斯基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恐惧地盯着眼前这个红发的男人:“不可能!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可是善良温和,又讲道理的……”
一道冷蓝色的光打断了鲁宾斯基的声音。那道光是从吉尔菲艾斯的手持电流枪里发出来的,径直贯穿鲁宾斯基的大脑,从颅骨正中穿过,不偏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