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再次关上,室内依然寂静凝固,甚至变得更加静默。
金发陛下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在红发年轻人的目光中,他浅浅抿着唇:“吉尔菲艾斯,不许叫我陛下。”红发年轻人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决然语气在金发陛下的脑海中诡异地同那一日伯伦希尔旗舰内那一声愤怒且低沉的“我是您忠实的部下!罗严克拉姆侯爵!”交叠在了一起。莱因哈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没有道理,但心中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种鲜明的刺痛和矛盾。
“你想跟我说什么,你就说吧。”莱因哈特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到了战战兢兢的无奈。
“那么,莱因哈特大人,您的身体不是您一个人的。”吉尔菲艾斯再次迎视着莱因哈特的目光,“我希望您能更重视您自身的健康问题。至少……不要勉强自己,好吗?”
沉默许久之后莱因哈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全身放松地靠回在了软枕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吉尔菲艾斯。”
金发陛下能明白吉尔菲艾斯说这句话是出于自身真挚的感情和关切的态度,没有任何别的言外之意,但事实上他的身体里确实已经有了一部分是属于吉尔菲艾斯的结晶。就在这一刻,金发陛下再次确认到了,他和红发年轻人已经有了一种更为真切而不可分割的联系,这种联想让他妥协:“吉尔菲艾斯,帮我去通知军部,将今早的会议延时安排到下午去吧。”
吉尔菲艾斯欣然地点点头,“好。”
两人就此相视一笑,千般纠结就在这笑容之中被双方压在了心底深处。无人处,总有诸多情绪,诸多感伤,可真到了那个人面前,自己又不忍暴露分毫,让对方为难。无论是吉尔菲艾斯还是莱因哈特,他们两人之间都保持着这样一种看起来圆滑实际上却相当僵持的距离,看似明明面对面,但想要再进一步或许需要再跨越一个星系这样遥远的距离也说不定。
红发年轻人替莱因哈特调整好卧室软枕的高度,便依从莱因哈特的意思前往军部传达指令。吉尔菲艾斯走出房间,而侍从艾密尔正好要入内侍奉君主,在两人错身交叉之间,少年不禁抬头瞥了一眼红头发的年轻文官。
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少年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虽然红发年轻人看起来和普通军官没有什么不同,但少年总能感到金发陛下的视线在这个人身上停驻的痕迹。在这个人出现之前,少年从未见过金发陛下对谁有如此在意和重视过。
或许,金发陛下至始至终想要的都很简单,可惜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们两个却……
稚气的少年心想,不过总会有机会的吧,这个人已经在莱因哈特陛下身边了,陛下会稍微让人放心一点也说不定呢。
莱因哈特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他的侍从划分到了很不让人放心的那一类人群中去,红发年轻人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少年当做了金发陛下的精神安慰剂。
从大本营休息区到军部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离原本预定晨间会议的时间还尚早,吉尔菲艾斯直接通过传送信件的方式向各位参会的军将们发送通知后离开。
通过走廊的时候,吉尔菲艾斯看到那个头发半花白,身材枯瘦的军务尚书奥贝斯坦正平瞳直视地盯着他打量。从那双无机物构成的眼球里,他读不出这位新银河帝国的军务尚书阁下心中的任何想法,但他却有一种知觉,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想和他靠太近,说太多话。
但对方正视着自己,向自己走过来,甚至还对自己欠了欠身表示了礼仪,吉尔菲艾斯知道奥贝斯坦之所以这样做必然是因为‘那件事’有了进展的缘故,为了能立刻了解到情况,他也只能迎上去行礼:“您好。”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即将去行星海尼森赴任。”
“有所了解。”
“在此之前,我还想跟你聊一下那件事。”
吉尔菲艾斯对此没有异议,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奥贝斯坦单独找他肯定是为了之前吉尔菲艾斯被奥丁边境那艘民间商用船带到乌鲁瓦希行星的那件事。当时被奥贝斯坦告知奥丁边境那里并没有所谓民间商用船时,吉尔菲艾斯真的是一瞬间冷汗盈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处境是有多么危险,如果那时候那些善恶未知的人想要利用他对莱因哈特出手的话,那很可能当时他和莱因哈特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您那边的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确实有了一点眉目。”奥贝斯坦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没有多余起伏的音节,仿佛就只是在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已:“鲁宾斯基和地球教或许暗地里有所勾结,他们可能想要合理摧毁新王朝。”
“鲁宾斯基?”吉尔菲艾斯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安德鲁安.鲁宾斯基?”
“看来您并不是一无所知嘛。”奥贝斯坦的语气有了细微幅度的上扬,但绝对没有褒奖的意思。
“失忆并不代表失去作为正常人的常识。”吉尔菲艾斯对奥贝斯坦的话语表现了轻微的抵触:“那么,您想说什么?”
“根据当时宇宙港中的影像还有前后几个月船只的往来记录,宪兵队动用了一些方法找到了通融商用船进入宇宙港的嫌疑犯,对方招供这艘船的提供者正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
说话的同时奥贝斯坦通过手中的微电脑调取了资料画面向吉尔菲艾斯展示了两个人的信息,其中一个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个人资料,另一个……吉尔菲艾斯怔了怔,画面上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孩子的脸,那就是对他自称“玛格达雷纳”,并帮助他离开奥丁边境的少女。
吉尔菲艾斯看到那个少女的画像底下写着她的名字“拉塔托斯克”,这显然不是一个女性的名字,甚至这不应该被称为名字,这或许只是一个代号,一个标志。
在迅速看了两个人的资料讯息后,吉尔菲艾斯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了然,“原来如此。”
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正是费沙最后的自治领主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新银河帝国代表着麻烦和不愉快。这一点从各位军将的口耳相传之间就能感觉得出来。
自从金发陛下决定将新银河帝国的首都定于费沙以来,原费沙领主鲁宾斯基就一直潜藏在地下,在军将们眼中他就像是一枚危险却又不定时的炸弹,没有人知道这枚蠢动的爆炸物究竟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对什么人造成伤害。
对方目的的不确定性这一点正是最值得人担忧的。
“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和地球教有关呢?或者说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是鲁宾斯基同地球教合谋的呢?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前还没有,具体情况等我前去赴任之后会进一步做调查的。”奥贝斯坦的义眼中闪着无机的光芒,他说的极简短,所以吉尔菲艾斯无法从他的表情无法猜测出他到底在怀疑、思考些什么。
“海尼森?”吉尔菲艾斯发现今日的话题所收获的价值感并没有他想象中这么大,奥贝斯坦似乎有所保留地对他公开了部分信息,这位军务尚书阁下向来是一个彻底的秘密主义奉行者,他似乎不信任他人,吉尔菲艾斯明白他更加不可能信任自己,正如他自己也不会去信任奥贝斯坦一样。不过从对方的话语中,红发年轻人还是能捕捉到蛛丝马迹:“那位鲁宾斯基目前应该还是在费沙进行活动吧?但是地球教却应该不会在此地,你怀疑他们可能会在海尼森区域驻点是吗?”
奥贝斯坦没有想到吉尔菲艾斯居然能从一句话中牵扯出这么大一段,他很少做表情,此刻却不由得蹙了下眉:“我觉得应该向陛下建议让您和宪兵总监克斯拉分管整个宪兵队的刑侦工作。”
“这么说我是猜对了。”
“我已经说过了,具体什么目的需要进行下一步的探讨。”奥贝斯坦关掉光子微电脑:“这件事涉及到皇帝陛下的安危,你该明白的。”
吉尔菲艾斯当然能明白了,莱因哈特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特殊,如果这一点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又会引起多大多可怕的风波,正是这一点让吉尔菲艾斯对这件事感觉到焦虑。但他也明白焦虑并不能改变任何现状,反正只会加重心理负担,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