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拂过喻文州的眉,飞快地又放下手,只图个好玩,“喻文州,你也会皱眉呀。”
喻文州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笑得温柔,“怎么不会。”
“起床吧。”黄少天掀开被子坐起来,“饿了。”
“好。”喻文州也起身。
早饭和午饭凑成了一顿,喻文州打起精神做了顿好的,黄少天则在洗了个痛快淋漓的澡之后食欲大开,吃到打嗝。
“我去药铺打点,谢家约了下午拿药,小二恐怕晕乎乎的不知道哪个是,我得过去。”喻文州收拾了碗筷,对黄少天说。
“谢家?”黄少天皱眉。
“西街太华巷的谢家,他家二公子这几日风寒,又不肯让我看,只描述了病情,叫我开方子,我昨儿写了半日,不得要领,开了个保守的新方子,得亲自去抓药。”喻文州倒不怕麻烦,一点点讲给黄少天听。
“我也去。”黄少天站起来,“我帮你抓药嘛。”
“不用,你去休息吧。”喻文州披上外衫,低声道,“不过若是晚上要出去,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就算出去又不会不回来。”黄少天背着手笑弯了腰,“你担心个什么?我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凭空消失吧?难不成要白日飞升了么?”
喻文州却没笑。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喻文州心想,这件事上,黄少天一点信誉都没有,他那日就是出了门,便没再回来,直到两年之后的晚冬风雪交加的深夜,叩响窗子,开口只讲了一句话,便倾身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喻文州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如坠深渊,霎时间手脚冰凉。
“你怎么了?”黄少天觉得喻文州似乎是一刹那就冻住了似的愣住原地,出声发问。
“没。”喻文州慌乱的抓起衣衫,迈出门去,直到走在街上,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阳光分外刺眼,晃得人眼睛痛,带来温暖甚至于灼热的触感,他却还是冷的如堕冰窟,后背的衣衫都黏在了身上。
自作多情是人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一种情感。喻文州踟蹰了两步,又加快了步伐。他不是扭捏的人,爱也好恨也好,虽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喻文州赤子之心,坦坦荡荡如日月昭昭,从不屑于强求。
就在喻文州冷下心来反思这段情感的时候,黄少天此刻正在院子里和叶修上演着全武行。
“不行,你得帮我。”黄少天一脸的愤怒。
“不行,不帮。”叶修摇头拒绝。
“你是不是我师兄!”黄少天怒。
“你可以当我不是。”叶修从善如流地点头。
“不行,你就是我师兄,你必须得帮我!”黄少天的愤怒立马实体化,给了叶修一拳。
叶修侧身避过,一脸的“看我这不争气的师弟”的模样,“你自己查去,我不去,这什么小家子气的事情,我是喻文州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怎么查他喜欢谁?”
“你不是什么都行吗?”黄少天气结,“我有事情要做!就在他身边我怎么查?!”
“我不是什么都行,我不会生孩子。”叶修辩解。
“我昨天帮你杀了谢嘉仁,按理说你得答应我件事,就这件吧。”
“我不是那日在茶馆就说了这次没报酬吗?”叶修一脸的无语,表示不认同。
“你还有脸说?你那日还给我上隔夜茶——”黄少天彻底炸了。
题目诗:多情剑客无情剑,出自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06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谢家并没有来拿药,喻文州在药铺枯坐了一下午,日沉西斜了也没见谢家来抓药。
谢家还哪里有心思来抓药?外面早就闹翻了锅,似是打翻了一锅的沸水,全城都陷入了恐慌的气氛中。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姑苏谢家大家大户,侍卫不缺小厮不少,还是世代习武的镖头,家里人都个个学武,怎么老爷子谢嘉仁就一夜之间,被一剑毙命了?最让人糟心的是,杀人者没有留下丝毫线索,整个谢家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惊恐之中。
肖时钦约了喻文州晚上去今古茶楼谈一下药材的事情,谢家迟迟不来人,喻文州也没办法,嘱咐小二关了药铺,喻文州一路踏着斜阳,奔今古茶楼去了。
还没迈进茶楼的门,就瞥见了黄少天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傻样。
“你干什么?”喻文州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啊!”黄少天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两个人差点撞到头,“我在看八卦。”
“什么?”喻文州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果然,茶楼里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子正在搭着腿讲着江湖见闻,唾沫星子飞了满天,茶杯都被他摸脏了。
“谢家的当家老爷子死了。”黄少天压低声音,一口热气喷在喻文州耳边。
离得太近了。喻文州心里一声叹息。
“想听见闻就进来,躲在外面做什么?”喻文州拉他进来,“正好,我在这里等时钦过来,一起吧。”
两个人选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视角虽然不算好,但是听得怪清楚的,那个不修边幅的男子一看就是江湖老油条,字里行间倒不全是胡编乱造,七分真三分假,虚虚实实的。
“谢家的事,我告诉你们,就是他们家倒霉!”胡子大汉啪的一拍桌子,“谢家勾上了饮雪堂,你们都不知道?”
喻文州动作一滞,立马侧耳倾听。
饮雪堂,近年来崛起的最快的一个江湖组织,至于这个饮雪堂是做什么营生的,喻文州便是不清楚了,只知道饮雪堂近年来风头至盛,全然要盖过中原武林那些传统的百年门派了。江湖的事情,喻文州一向不甚关心,他甚至不能理解这些人每日打打杀杀的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黄少天一边摆弄茶杯,一边继续仔细听胡子大汉讲。
“饮雪堂是什么好玩意?里通外国的混蛋帮派,勾搭上了南疆的什么什么王,拼死了命地在中原扩张,谢家就是他们在姑苏的眼线,这回是有人看不过要死磕饮雪堂了,先拿谢嘉仁开刀呢。”胡子大汉像喝酒似的干了一壶茶,小二连忙过来给续上,他可还没听够呢!
“谢嘉仁也算是个高手吧,被咔嚓,一剑给弄死了,江湖上,谁有这个能耐?你们去翻翻高手的名册,谁能这么不透风声,直接给端了?”
“我看也就只有夜雨能了。”胡子大汉放下翘着的腿,压低声音说。
夜雨。
黄少天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他忙着想笑,但是周围听故事的人可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夜雨是近些年来蓝溪阁第一杀手,一剑一步一杀,从不出第二剑,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也没有他不敢杀的人,至今还从未失手过。杀手界总不会真有个花名册排个三六九等,杀手都讲究杀人于无形,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才好。但是夜雨实在是太有名气了,他从不怕暴露自己,绝对的自信,自信到狂妄的地步。
不过夜雨与那些用钱买得动的杀手都不一样,这也许也是他如此名震江湖的原因。他杀人全凭意气,若真是武林毒瘤,杀之后快,一文钱也不要。
“手法像不像!”胡子大汉继续讲,“一剑了结,连谢家的一只鸡都不曾惊动!”
关一只鸡什么事啊,谢家没有养鸡。黄少天腹诽。
胡子大汉喝了两壶茶,抹了抹嘴巴起身就要走了,众人留他多说一会儿,他踩着凳子表示没空了,江湖人都忙着呢。
切。众人不屑,也就讲个故事的能耐吧,还江湖人呢。
肖时钦如约赶来,与喻文州讨论了一下药材的事情,肖家也是不次于谢家的姑苏大户,谢家掌握着全姑苏的钱庄和镖运,而肖家则是药材大户。
两个人一说起来话题全是各种的药名,黄少天坐得不耐烦,和两人打了招呼就起身出门去透气。晚春初夏,姑苏的傍晚天气凉爽,很适合散步,黄少天估摸着两个人说话的时间,出来一路拐至东天巷。
魏琛果然倚在墙角等他。
“魏老大好久不见!”黄少天从小就和魏琛亲近,见了魏琛更是恨不能黏在他身上,只恨魏琛今天这个打扮太粗犷,一身脏兮兮的。
“小鬼头,干的不错。”魏琛却全然没了刚刚讲故事时候的眉飞色舞,反倒是脸色有点阴沉的样子,夸奖了一下黄少天的任务完成得好,就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