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亥握着御笔的手一顿,周身的气氛瞬间阴沉下来,面上的笑意尽数收敛,显得十分骇人,语气森然道:“姑母是忘了,父兄相残的戏码中,也有您的手笔。”
姬幼宜浑身一颤,平静下来后冷笑出声:“姬亥,你苦心经营仁慈宽厚的形象迷惑世人,想必不希望真面目暴露,被万人唾弃吧?我倒是无所谓,比起新帝杀兄弑父,本宫一介从犯,怎么也过得比你好。”
“华阴公主是在威胁朕?”姬亥忽的双眸一弯,倒是从容起来了,只是周身气压依旧低沉,笑道:“朕记得,公主府上养了一对五岁的小儿女,姓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姓殷……”姬亥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似恍然大悟。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就算你曝光了他们的身份能如何,依旧威胁不到我!如果你不想杀兄弑父的事情被人所知,就放弃立殷却暄为后的年念头。”华阴公主依旧镇定,丝毫不惧怕。
“朕偏不!谁说朕是要用他们的身世来威胁姑母?”姬亥语气轻缓,宛如在讲无关紧要的故事:“朕分明是在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姑母啊!”
姬亥转而托腮,沉吟半刻,好似纠结的微微蹙眉:“让朕想想,世人皆知,华阴公主收养了一对儿女,但其实他们是姑母您的亲生子女罢,一对龙凤胎,宣王殷却骁的遗孤?您说是也不是?那可是您的命根子。”
“姬亥,你敢!”华阴公主又惊又怕,儿女被曝光身份尚在其次,她只怕姬亥这个阴险狡诈毫无人性的畜生真对她的儿女下手,那可是宣王最后的血脉。
当初她的皇兄为帝,妒忌贤能,生怕宣王与她再有牵扯,所以她不得不做出求爱不得反生恨的模样,处处与宣王针对。如今皇兄死了,她就不必再对宣王一脉敬而远之。
“朕怎么就不敢?”
“你不怕殷却暄知道你杀害她哥哥的子女从而恨你吗?”
姬亥敲了敲桌面,气定神闲:“只要做得干净利落,谁知道是我做得?”
“你……你!简直就是畜生不如!他们也是你的表弟妹!你当真下得去手!”华阴公主顿了顿,忽然凄然的尖笑:“也是,杀兄弑父都做得出,不过表弟妹而已。”
“好!好!你成功了,你威胁本宫成功了!本宫怕了,本宫祝你百年好合!”
姬亥粲然一笑:“那侄儿就在此谢过姑母了。”
姬幼宜凄慌的闭了闭眸,对殷却暄深感愧疚。姬亥是个疯子,他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披着温雅的外皮,做着禽兽不如之事。
“本宫问你,试探贺之昂人品一事,你是否早就预料到了?”姬幼宜声音沙哑,缓缓问道。
“小小的推波助澜而已,不过是要让宣王太妃认清贺之昂的小人嘴脸。倒是没想到他胆大包天,敢公然折辱满满。”
姬幼宜得了肯定的答复,迟缓且了然的点头,贺之昂的下场,恐怕不会止于削爵,姬亥这样睚眦必报之人,不会留着贺之昂。
成安王府的王管家在天刚破晓之时携礼造访宣王府,老太妃起得早,一得知消息有些疑惑,平日里无亲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前来?但出于礼节,依旧教人好生招待。
“老太妃,今日仆下前来,是奉主子的命,怀有十万分的诚意前来。”大腹便便的王管家即便与老太妃隔着一道珠帘,什么也瞧不见,却还是满脸堆笑,将带来的奇珍异宝命人一一打开,奉在老太妃面前。
老太妃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眼皮也不抬一下,神色不变,也不搭话,只等着王管家率先开口。
王管家等了半晌也不见老太妃出声,只得尴尬的搓了搓肉墩墩的手,继续堆笑道:“您想必也知道,我们主子成安王丧妻已有三年,早已出了孝期,可是这迟迟未曾续弦,是一直未等到一名贤淑端庄的女子,定陵郡主年纪正好,可堪良配,老太妃意下如何?”
老太妃耐着性子听完他絮絮叨叨的废话,忍不住青筋暴起,干瘦的手紧握着龙头拐杖,恨不得一棒子劈死这管家。
成安王四十有余,竟是想让她花一样年纪的孙女做他的续弦,当真是好大的脸?若今日这管家是来为成安王世子提亲,她还能给个好脸色。
王管家依旧不厌其烦的劝说:“如今宣王的状况,咱们都知道,您家郡主的眼疾,我们王爷也不嫌弃,这是天大的好事,郡主一嫁过去,就是王府主母,执掌中馈,又有现成的儿女孝顺。我们王爷正当壮年,也是个会疼人的。”
不待王管家说完,老太妃的身旁的玉净瓶就已经被扔了出去,正中王管家眉心,蜿蜒流下一道殷红血液,王管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气又惊,失声尖叫:“老太妃莫要不识好歹!”
老太妃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怒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抱孙子的人了,还敢肖想十几岁的姑娘!我孙女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有封地俸禄,生来尊贵,是能随随便便给个老不修的男人做续弦的?”
王管家谄媚的笑意收敛了,面上尽是不屑,强忍着痛意冷笑:“老太妃也不看看如今的境况,还有您孙女的条件,能给我家王爷做续弦就已经是顶天了,莫不是还想做皇后?简直是痴人说梦!”
“滚!给我滚出去!”老太妃被王管家恬不知耻的话激怒到极点,命人暴打一顿,又要赶出府去。
就算宣王与成安王同称为王,但王也分三六九等,宣王是藩王,有封地与兵权,王府也可称为宣王宫,封地内更有辅相百官,宛如一个小朝廷。而成安王则是普通王侯,单有爵位,却无封地,二者天差地别。
“老太妃想好了,今儿仆下出了这个门,您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王管家被打的哎呦哎呦直叫,嘴里还不忘继续游说。
“老太妃!开府仪同三司邓大人与祠部尚书车架人马已到府门前,更呈陛下圣旨。”隔着珠帘,王府内侍尖细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修修文~
第7章
若说起邓大人邓显,那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位极人臣,老年致仕,先帝为表荣宠,加开府仪同三司,太保之位以示尊崇,另为他特意修建一座府邸用来养老。
邓大人等闲不会出现在人前,这圣旨中的内容该是多么重要,要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前来一趟。
车架沿着宣王宫正门入了外宫,车马卸下后又沿着入了宣王宫前朝议事的建章殿,殿内早已排列两队官员,宣王辅相周恕拱手上前,与祠部尚书互礼:“尚书稍后,老太妃与郡主稍后便到。”
祠部尚书点头回礼,二人一来一往的客气寒暄。周恕一见祠部尚书肯与他交谈,便知圣旨中所传的该是件好事,也松了口气,平阳失了王,再也经不起什么波折了。
他虽是宣王封地的辅相,为平阳城百官之首,就如朝中的丞相一般行使职权,但说到底也只是藩地的相,论起得圣心,比不上王畿里的官员。
老太妃一身绛红色大朝服,极为隆重的从殿外而来,殷却暄跟在她身后,由人搀扶着,生怕路上遇见什么磕绊,失了仪态事小,伤了身体事大。
祠部尚书见着殷却暄,有些担忧的皱起眉来,定陵郡主样貌倒是不错,只可惜这眼睛……为妃倒是不碍事,若是为后需内理后宫,外定朝纲,恐怕难当大任。
邓显八十余岁高龄,身体依旧硬朗,在人群中站得笔直,远离朝堂多年,竟隐隐有了几分隐士模样。
殷却暄心中忐忑,面上却不显,老太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众人依次跪好,祠部尚书将圣旨转交于邓显,由他亲自宣读。
姬亥有心给殷却暄撑场面,所以特地将已经颐养天年的邓显派遣过去传递圣旨,也是向所有人传达了他对宣王一脉的重视。
立殷却暄为后,这是老太妃万万没有想过的。
老太妃唇齿动了动,看着祠部尚书和蔼可掬的笑容,还有满朝的平阳官员,终究将话咽了下去,当场抗旨,这罪名不是现在的她能吃得起的,只有等私下传信给陛下,请他收回成命,才不会触怒胜颜。
她领过圣旨后回身不着痕迹的去看自己的孙女。
殷却暄神色复杂,高兴是没有,忐忑也没有,一时间就连老太妃这样的人精都瞧不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