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当然很好,徐风清觉得她哪里都好。只是,她跟沈砚山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司露微送走了徐风清,转身往她哥哥身上嗅了嗅,然后扬起手就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你恶心死了!”
“我身上臭了吗?”司大庄和司露微是天天吵架,吵完了下一秒就能和好,一点小争执完全不走心。
司露微道:“不是臭,是香!你是不是又去逛窑子了?”
司大庄嘿嘿笑了:“是那娘们的床太香了,熏得老子差点闭气。难为五哥还睡得着……”
司露微憎恶看了眼他:“你也该成个家了,别总是去窑子里,不干净。哪怕人家床香,你也该洗个澡回来。”
“成家?”司大庄下意识道,“五哥还没成家呢,我能越过长官吗?”
他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既像是拌嘴又像是唠家常。
前面的沈砚山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对司大庄道:“大庄去洗澡,我隔这么远都被你熏着了……”
司大庄很委屈,心想是你踹门把我撵出来的,我还没爽利呢,哪里还有功夫洗澡?
路过沈砚山时,他发现五哥身上的香味,和他身上相比只有多、没有少,更加不平了。
在这个家里,司大庄是最高大壮实的一个,却怕沈砚山又怕司露微,空有一副结实身板,谁都能揍他。
他悻悻去了。
他离开之后,沈砚山并没有挪脚,仍是挡在司露微面前。
入了夜,空气更冷,司露微这么站了片刻,双脚就逐渐冻麻木了。
家里没有路灯,只在树梢挂了几个明角灯,投下斑驳光影。
沈砚山眼前,总能自动浮现她的笑容,心就像灌满了凉水,又是冷又是沉。
“以后不许让他到家里来。”沈砚山道,“家门口也不行。小鹿,我已经让步了,你别激我。”
司露微恭敬又疏离:“是,我知道了五哥。”
她拒他千里之外,他却偏偏把她放在心尖上,沈砚山听到她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阵的犯苦。
他下午睡得太饱,晚上就睡不着了。
沈砚山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把自己和“没出息”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家庭遭遇大祸,那是因为朝廷;他被追杀,那是因为老四。
跟他个人能力没关系。
但这个晚上,可能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深,也可能是夜太过于漫长,他突然就顿悟了似的,心想:“沈砚山,你真的很没出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个女人身上?”
他发狠的想:“我也要找个人爱一爱……”
然而去爱谁,他也没什么目标。
他看女人,多半只能看到一堆红粉骷髅,谁也没有小鹿那么倔强泼辣的性格,谁也没有小鹿好。
这个念头令他绝望。
过了几日,沈横突然来到了军中,询问他新招了多少兵。
沈砚山这些日子靠着打土匪换银钱,自己招买人马,已经把一个团撑到了四千人,没有找沈横要过一分军饷,不知沈横突然来问这件事是发什么疯。
“……旅座是要发饷吗?”沈砚山直接问。
沈横白了他一眼:“老子发什么饷?人是你弄过来的,督军府可只给了咱们两个团的军饷,你弄这么些人,还敢问我要饷?”
他先发了脾气,然后才说:“杜闲见那老货,说辛苦你们守卫县城,想要捐一笔款子,给军中将士添些冬衣。”
杜闲见是杜县长。
南湖县从县令改县长,也只是这一年多的事,可杜闲见会钻营,硬是让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听闻他还跟督军府交情匪浅。
“县长大人要给我们发冬衣?”沈砚山笑道,“那感情好。他是打什么主意?”
沈横就有点为难。
杜闲见打什么主意,沈横是知道的——看上了沈砚山,想招他做上门女婿呗。
若是从前,沈横自然会直接告诉沈砚山。可想到沈砚山房里那个小丫头,做菜那么好吃,沈横有点可怜她。
“……他不过是图咱们手里有枪。督军府天高路远,真有个什么事,他求救不及。”沈横道,“所以想要巴结你我。他在府上设了宴席,明晚赴宴,你得去。”
“好。”沈砚山道。
沈横慢慢往外走,心想:“请你吃酒而已,等你和杜小姐看上了眼,那也是你的造孽,不跟我相干。那个会做菜的小姑娘,本旅座可没害你……”
沈砚山被沈横一番话说得稀里糊涂,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个隐情。
他派人去打听。
打听的人回来告诉他,杜闲见从前想学什么门风开化,把自己二女儿送到上海去念书。
杜二小姐学了一肚子新学问,开始不服管教了,而且很时髦摩登。
“哦,就这么点事……”沈砚山懒懒的想。
他才决定要换个人去爱,正好就有杜家送上门。
沈砚山好像一边割自己的心,一边带着残忍的快意:“不错,这回我真有出息了。”
第49章 我不卖身
沈砚山回家之后,在晚饭桌上,跟司大庄说起明晚去杜家赴宴,又说了杜家的目的。
司大庄问:“五哥,杜家想要把小姐嫁给你?杜家可有钱了……”
沈砚山不由自主用余光瞥向了司露微。
司露微留意到了,心中纳罕:“看我作甚?难道指望我吃醋不成?”
徐风清回到了南湖县,司露微有点担心沈砚山下阴招,不太敢招惹他。
她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反应才能取悦他。
沈砚山的视线一触即收,对司大庄道:“杜家的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除了搜刮,杜闲见从前暗中贩私盐,包庇盐贩子,做了不少恶。”
司大庄笑:“五哥,你眼馋杜家的钱啊?”
“当然。想个办法,从杜家弄出一笔钱,明年春上再招一批人马。”沈砚山道。
司露微心中发怯,想沈砚山又要作孽了。
杜县长怎么发家的,那是人家的事。哪怕要管,也是清朝的律法来管。可惜清帝都退位了,杜县长那些用官位走私盐谋来的暴利,在这个世道上,已经是正当财产了。
他再怎么不合法,也是不合清朝的法。清朝已经没了,沈砚山不问自取,就是贼。
“那你娶了杜小姐呗。”司大庄道。
司大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五哥娶了杜小姐,就能得到杜家的陪嫁,名正言顺;而他妹子再也没了约束,可以顺利嫁给徐风清。
两全其美,大家都好!
“我不卖身!”沈砚山瞥了眼司大庄,“再敢打老子的鬼主意,老子把你卖给杜家去做女婿!”
司大庄直乐:“人家杜小姐看不上我。”
“我说看得上,那就是看得上。”沈砚山道,“小鹿上次不是还说,让你娶一房媳妇吗?”
司大庄乐极生悲,怔怔看着沈砚山:“不是吧五哥,你说真的?杜家小姐可是读书人,她得嫌弃死我!”
沉默半晌的司露微,此刻也说话了:“五哥,你自己做事,别带上我哥哥。他脑子笨,你别叫他吃苦头。”
沈砚山的脸顿时微沉:“让你哥哥娶杜小姐,就是吃苦头?那我要去娶杜小姐,你怎么不心疼我吃苦头?”
司露微是觉得,杜小姐既是时髦人,自然看不上司大庄。
她哥哥天天被嫂子嫌弃,日子也难过。
可沈砚山不同。
他连英文、德文都会,能文能武,配杜小姐绰绰有余,怎么会是吃苦头?
司露微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惹恼沈砚山,结果还是把他气了个半死。
她惴惴不安,看着沈砚山愤然离席。
司大庄骂司露微:“你会不会说话?”
“我说什么了?”
司大庄语塞。
司露微好像是没说什么。
“五哥病得不轻,病症全在你身上。你要是不跟徐风清好,跟五哥好,就没这些事。”司大庄道。
“闭嘴!”司露微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晚夕回到床上,她默默躺在被褥里,心中暗暗祈祷。
希望杜小姐聪明又漂亮、又开朗,又对五哥真心,这样他身边有个和他登对的人,他就能知晓现在自己的执着是那么不值得。
她没诅咒沈砚山不好。
沈砚山对他们有恩,所以她希望沈砚山能娶个好媳妇。
司露微一直觉得,这个世上的女人,只要稍微平头正脸的,就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