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山别想再抓到他。
他赶了很远的路,夜里露宿荒郊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野地里有个小祠。
小祠很矮,像土地庙,可低头去仔细瞧,发现并不是。
孙顺子不认识字,他一路上看到了很多这样的,有点好奇。
他在九江落脚,休整一夜。
因他生得圆头圆脸,虽然高大健壮,脸上却始终未脱孩子气,街上不会有人当他是坏蛋。他上次抢了点钱,正好可以打尖住店。
他和店小二闲聊,问他们城郊那些个像土地庙的矮庙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小伙计想了想,“那是生祠——沈公祠。离咱们这里比较远,有个明月寨,可厉害的土匪了,被沈公全宰了。
那些土匪平时为祸乡里,村子里人痛恨极了,一听是沈公收拾了他们,就给沈公立了生祠,供奉他老人家香火,也保佑本地少闹匪患。”
孙顺子听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出了身冷汗。
庄稼人不知道,那个“沈公”就是沈砚山。
他当时在土匪当家的身上都刺了字。
沈砚山杀了那么多人,堪称屠杀了,孙顺子事后心惊,沈砚山真是心狠手辣,可没想到百姓对他感恩戴德,甚至给他立了生祠,为他供奉香火!
这简直……
孙顺子还打算过了安徽,去找个大山寨投靠土匪。土匪很容易做,没什么纪律性,比当兵轻松快活。
没想到土匪这么不得人心,老百姓们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孙顺子觉得走土匪这条路不行,将来还是死路一条。
“要学沈砚山,要去当兵!”他拿定了主意。
他也彻底断了去做土匪的念头。
安徽有很多军头,当年的寿城、庐阳,全是军事重地,后来朝廷散了,那些人就自立门户。
孙顺子想到了这里,第二天一大清早乘船渡江,往安徽投军去了。
沈砚山后来才知道孙顺子摸到了他家里来。
他的酒顿时醒了。
他坐在床上,定定看着黢黑的窗口,眼眸阴沉。
司露微转身要出去。
沈砚山喊住了她:“小鹿,我们搬家!”
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给自己找个好地方住。
这鬼地方,旁的不说,他的小鹿是要吓坏了。
司露微则没有理他。
翌日,沈砚山就开始筹划了。
他在同僚中卖了个破绽,主动提起自己的宅府破旧,找不到老婆。
当兵的大老粗,没沈砚山这种心眼,只当他仍在自嘲,就顺着话头取笑他。
这天团里开会。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闲聊,又说起沈砚山没有金屋,找不到娇妻。
沈砚山就沉了脸。
团座看在眼里,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如实道:“宅府寒酸,几位老哥哥总是取笑我。”
沈团座亲自招了他进来,又给了他官位,加上他送的那些礼,让沈团座将他视为本家亲信。
“前些时候,有人送了我一处宅子,瞧着倒是不错。我另有住处,白放着可惜。你既然有上进心,那这宅子就送给你了。”沈团座道。
沈砚山只犹豫了几秒,恭恭敬敬道谢。
沈团座也不含糊,拿出了房契,送给了他一处很宽敞的庭院。
这种宅子,拿到南昌府去,怎么也值几千大洋,可在这种小县城,再漂亮豪华,价格也上不去,沈团座想到沈砚山送给他的军功和那些枪支、烟土、金条,就觉得这宅子实在不值一提。
还能笼络人心。
其他营长听说了,开始不平。
团座就发了话:“他有了好宅子,你们就嫉妒;他住得差,你们又笑话他。真是岂有此理!”
几位营长只不过是顺着沈砚山的话调侃,却没想到祸从口出,纷纷闭嘴了。
沈砚山一直不愿意自己置办宅子,就是担心同僚们乱嚼舌根,让团座对他起疑。
他刚入伍,还没有见过督军,一切都依靠沈团座。
现在 ,他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了自己住宅的问题。
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天气晴朗,晚风疏疏,皎洁月光撒了满院,淡淡木樨香旖旎缠绵。
司露微在院子里摆了饭桌,端上满满一桌子菜。
其中有沈砚山最爱吃的鱼。
“那边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我请人算了日子,后天咱们就搬家。”沈砚山坐在桌前,给司露微和司大庄各自倒了一杯酒,心情还不错。
司大庄高兴坏了。
司露微表情淡淡,心里却又有几分踏实。也许,换个地方住,境遇会好很多吧?
“小鹿,我给你一个礼物。”沈砚山将一个匣子放到了桌面上,推给了司露微,“你照顾我大半年了,不曾感谢你,这个你收下。”
司露微不肯要:“你自从能下地,就总是拿伙食费回来,倒是你照顾我们比较多。”
“听话!”沈砚山拉过她的手,把匣子塞到了她手里,“打开看看,也许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
司露微心中一动。
她想到了卖身契。
匣子里的东西,让她有点傻眼。
第20章 同床而眠
这一年的中秋节,沈砚山送了司露微一把手枪。
司露微不知该做何种表情,愣了好半晌。
司大庄伸头瞧来,傻子都嫌弃沈砚山了:“五哥,你送小鹿一把手枪?她已经够泼辣了,手里再有枪,会打死我们的!”
沈砚山:“……”
不要讲这么没出息的话啊!
他尴尬摸了摸鼻子,跟司露微解释:“你总是怕。手里有枪,旁人就不敢靠近你,这样就不用怕任何人了。”
司露微抬眸,怔怔看着他。
桌子上点了两盏煤油灯,月光也幕天席地洒下来,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略有点阴沉的五官,此刻被月色与灯火笼罩着,像铺了层柔光,异常的英俊。
他看着司露微,脸上是带笑的,浅浅的笑,浅浅的酒窝。
司露微挪开了目光,低声道:“谢谢五哥!”
他可以送她一些珠宝,也可以送她几根金条,但是他却送了她一把枪。
钱财只是钱财,枪却既是财富,也是保障。
司露微最缺的,是安全感。
她以为没人能给她这种东西,直到沈砚山将一把枪慎重送给了她。
他这样用心!
他一下子就捏住了司露微的七寸。司露微想要无动于衷,却没有成功。
她的心不由自主发热,滚烫得叫她都害怕。
沈砚山又道:“回头我教你开枪,我送你五百发子弹,用这些把你教成一个指哪打哪的神枪手。”
司露微嗯了声,又说了句感谢,接受了沈砚山的好意。
司大庄在旁边很紧张:“小鹿,你以后打我们,还是用烧火棍,别对着我和五哥开枪啊。”
真是怕得胆战心惊。
司露微:“……”
沈砚山就笑起来。
他举起酒杯:“咱们三,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沈砚山此生,不会辜负你们兄妹俩,定要叫你们荣华富贵!”
说罢,他一饮而尽。
司大庄也一口饮了。
司露微端起酒杯,也是利落一口饮下。酒从喉间流淌进了胃里,一路火辣辣的烧人。烈酒的劲下去之后,有余甘回味。
她可能有点醉了,心在胸腔里乱跳。
他们喝了两斤酒,桌上的饭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司大庄先醉倒了。
司露微也喝醉了,思绪放空,漫无边际靠在椅子上,想要做出点思考。可她的生活实在苍白,她一点深刻的思想也没有。
沈砚山把她抱回房间。
放在床上时,他俯身,轻轻在她的唇角亲了下:“小鹿,好好睡觉。”
他起身,司露微却抓住了他的袖子。
沈砚山一愣。
司露微躺在床上,直愣愣看着他,五指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袖。
“五哥……”她低喃。
沈砚山顺势坐下了:“嗯?”
她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然后阖眼。
她一直拽着沈砚山,没有松开,就这样睡着了。
沈砚山啼笑皆非。
他伸手,轻轻拂过了她的面颊,心里格外的软:“我不走,我一辈子保护你!小鹿,你知道在我身边很安全,你心里是明白的,为何不敢承认?”
他也不走了,索性将她往床里抱了抱,合衣躺在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