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长安稳住情绪，指着酒柜，“那里，有个女人。”
老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看到摆满了酒坛的柜子，他眨了眨眼睛，的确只有酒柜，哪里有什么女人。
“哪有什么女人，客官可别吓唬我。”老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怪渗人的。”
长安一直看着酒柜上的女子，她两条赤/裸的腿轻轻晃动着，白得刺眼。
她低头俯视着长安，莞尔一笑，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她伸出宛若葱白的手放于殷红的唇上，轻声道：“嘘！”
长安脚底升起一股寒气，他有些气急，按住老板的肩膀，呵道：“你再仔细看看，真没有女鬼？”
长安到底是练武之人，即使并未使劲，老板还是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按得生疼，他拧着眉头，快要哭出来：“客……。客官别难为我了，真没有看到女鬼，不信你问他们？”
店内正买酒的客人见长安看过来，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没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男人摇着头。
“我也没有看到。”正喝着酒的干瘦男人抱着酒壶，半眯着醉眼，脸快要凑到酒柜上。
女鬼低头看着与他只隔半米距离的男人，用脚踢着他的脸玩儿，一边咯咯笑着。
男人毫无知觉，打了个酒隔道：“你说那女鬼长得美不，穿衣服没有？”说着他吃吃地笑起来，好不淫/荡。
“滚。”长安推开男人，捡起酒壶，重新打了壶酒，抱着剑走出了酒庄。
他走得极快，飞快地进了一家客栈，进入房间，将酒壶扔到桌上，他看着酒壶，冷哼一声：“看来你还有点儿本事。”
酒壶内传来女子染了醉意的声音，看来她是在喝自己买的桃花酿，她轻声打了个酒嗝，清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阿意没有本事啦，嘻嘻嘻……哥哥最有本事啦，我要一辈子跟着哥哥！”
长安被堵得说不话来，他把玩着酒壶上的穗子，提笔给萧白写了封信。
第77章 【番外】南风知意
长安这几日睡得不大好，明明是夏日，但自从被女鬼缠上，他便总是被冷醒。
这日他半夜醒来，便看到女鬼的脑袋趴在他的胸口。他心跳停了几瞬，血液倒流。
本能的，他伸手捏住桃花剑，方才感觉到血液回流，身体回暖。
借着月光，他能清楚地看到女鬼如瀑青丝散落开，她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小巧的下巴稳稳地立在他的胸口，如一枝绽放百合。
“你干什么？”长安冷声道。
女鬼的手指停在他的下巴处，被长安一瞪，她笑着收回手，挠着自己的脑袋。
只看那张白生生的脸，她可能还是一只很年轻的鬼，至少死去之时很年轻，不过二八年华。只要她露出少女的娇憨模样，便能令人轻易忘记她身上浓烈的阴气。
长安摸索着，趁女鬼不备，扔出一张在另一处道观买的符纸，却被她随手接住。
她朝长安得意地眨眼，笑得梨涡浅浅。微微侧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低头手指翻飞，转眼便将符纸折成了一只蝴蝶。
“给你。”她献宝似地把蝴蝶递到长安面前。
黄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符纸上的咒语正巧成了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很漂亮。
女子的眼眸黑而明亮，安安静静地看着长安。她嘴角的梨涡盛了月光似的，莫名地令长安想起桃花酿。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蝴蝶。
蝴蝶似乎还带着女鬼指尖的凉意，耳边是女鬼风铃般的轻笑，恶作剧似地，她朝蝴蝶招了招手，蝴蝶忽然煽动翅膀，自长安手中飞起。
长安伸手握住蝴蝶，却握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他抬眸，对上少女清澈见底的眸子。
“你喜欢蝴蝶吗？”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长安微微抿唇，摇头。
他抽回手，将手放到背后，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原来已出了一层薄汗。
果真是道行高深的鬼啊，仅是浅浅的一握，便令他紧张至如此地步。
长安有个习惯，越是紧张，他的声音便越是冷淡，譬如此刻，他的声音冷得裹上了冰霜：“不喜欢。”
“啊。”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她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蝴蝶，“我以为你会喜欢它的。”
心底涌出一股奇怪的情绪，尘封已久的一些记忆似乎要从脑海中破冰而出。
那些都是并非美好的记忆，画面血迹斑驳，他将它冰冻在脑海深处，只有梦里，才会偶尔出现。
他很怕死，他想活，活得很好。所以趋利避害，不好的记忆，就让它只能作为记忆。
长安垂了垂眸，压住那股异样的情绪，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小姑娘。”
说罢，他把这几日去道观求的符纸一张一张地贴到少女脸上，肩头。
他贴一张，少女便撕下一张，低头认真地折着符纸，也不管长安正在她身上贴着符纸呢——他也是不认输，总以为这城中的道爷是有些水平的，哪里知道他们只是装神弄鬼，混吃等死的江湖骗子呢？
“呐。”她仰头朝着长安一笑，把符纸折成的“小黄兔”捧在手心，送到长安面前，“哥哥喜欢小兔子吗？”
她的声音清糯，又是带着一股子讨好的意味。那是种令长安心中不悦，但莫名又很受用的情绪。
长安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兔子，圆滚滚的身体，生着对垂下去的耳朵，他心中觉得那更像只小狗。
“不喜欢。”他脸若冰霜，眼见着手中的符纸都贴完了，面前的女鬼却丝毫未损。
长安心里更加烦躁起来，也不知萧白那家伙何时才能赶来。兴许等他赶来，自己已经被这女鬼折磨得阳气耗尽了。
少女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宛若樱唇的微微嘟起，她撕下左脸上的符纸，低头又折出了一只小动物。
“嗷呜！”她伸手握拳，学着老虎叫了几声，奶凶奶凶的。
长安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
少女却不恼，她捏着折纸扑到长安面前，一手指着折纸，仰头笑得梨涡更深，“是老虎哦，你喜欢老虎吧？”
“……你确定这是老虎？”长安看着她手中那长着圆肚子，尖耳朵，长尾巴的黄色小动物，难道不是只黄色肥猫吗？
少女低头认真地看了看手中的折纸，连连点头：“是老虎哦，超级凶的大老虎。”
她又扬起脖子，嗷呜嗷呜嚎了两嗓子。
长安喉头微哽，他伸手压住了少女的头，入手是冰一般的清凉。
“别嚎了，小猫怎么也嚎不成老虎。”
“喵～”少女仰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右脸上还贴着一张符纸，有些滑稽。但她毫不自知，墨色的眸子如水晶般透彻明亮，睫毛长而卷，如蝶翼般扑闪着。
片刻的安静。
带着栀子花香气的夏风自窗户吹拂进来，扬起少女脸上的符纸，哗哗响动着。
心中突然也很平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感觉自己要融入这惬意的夏风中。
周遭风景褪去，最终只能看到眼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他伸手，忍不住揉了揉少女的头发。
“哥哥。”少女轻轻地叫他。
记忆中，仿佛也有那样一个少女，曾经这样细声细气地叫他……长安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见状，少女那清澈见底的眸子突然涌上一股悲伤，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睫毛颤动着，两道细眉紧紧地拧起来。
阴气从她体内迸发，在床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她就在这风暴中心，墨色的长发飞起，纤细的身子仿佛随时便会被拉扯成碎片。
“哥哥……”她弓起身子，捂住头，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低声发出抽泣的声音。
她分明流不出眼泪，但眼底的痛苦却是如此明显。她像婴儿在子/宫中那般蜷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无助地看着她。
她在向他求救。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一双眼眸，曾在血液中看着他。
满是血液和杀戮的画面骤然涌进长安的脑海中，太阳穴痛得突突跳动，他的脑袋快要炸裂开来。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捏紧了手中的桃花剑，剑正对着蜷在角落的少女。
“哥哥……”少女迷茫地看着他，眼角染上了微红，“你要杀了我吗？”
她的声音颤抖，软得几乎要滴出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