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连眼泪都顾不得擦,急忙迈开碎步,小心地跟在刘公公身后。经过辛姑娘的房间时,她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一双猩红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惊得她连连后退,急忙捂住嘴,把涌上喉间的尖叫声咽了下去。待她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哪有什么眼睛,不过是门上雕的花纹。因为门也是枣色的,她一时看花了眼。
脑海中回想起那辛姑娘睁着猩红的眼,僵着身子,如一只傀儡似的,直直地朝着浣衣阁走去的模样。她当时叫了好几声“辛姑娘”,那少女才缓慢地转过头来,脖子发出“咔擦”的声音,像是垂暮的老人。
她当时还好生奇怪,这辛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像一个老年人似的呢?谁知,那辛姑娘突然凑近她的脸,朝她咧嘴一笑,像是婴儿般,口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她当时就惊得后退了一大步,但心里也只是嘀咕,觉得这姑娘可能是在向她恶作剧,也或许是生了什么怪病,还好心地问她要不要叫大夫。谁知那辛姑娘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旁,奶声奶气地说道:“你也要陪我玩儿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辛姑娘脸上依然挂着天真的笑。可这笑,就好像把一张**贴在了她的脸上,实在是令人瘆得慌。而且衬着她那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眸,令人毛骨悚然。
还有那声音,根本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以发出来的。那根本就是婴孩混着妇女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那是婴孩混着妇女的声音,但那时的感觉告诉她,辛姑娘身体里好像不止一个人,有许多的人。也不止有小孩,还有妇人。
而且辛姑娘离自己如此之近,呼出的气息都扑到了她的脖颈上。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热气,只觉得那气息如寒冰一样。
辛姑娘那时的模样,真像一只傀儡!身体内里塞满了鬼魂的傀儡!
碧罗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肉跳,浑身直冒冷汗。她晃了晃头,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
方才她看到刘公公把辛姑娘送了回来,看她浑身沾满泥土的模样,就好似……好似刚从坟头爬出来。
碧罗暗暗庆幸,若不是她跑得快,兴许就被辛姑娘抓到浣衣阁中去了,不知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哩。
碧罗突然很好奇辛姑娘到底看到了什么,还觉得辛姑娘有些可怜……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门内,才收回视线,抚了抚胸口,垂头小跑着跟上刘公公的步子。
她是安乐堂新来的侍女,一直在后厨打杂,兴许是看她乖巧听话,掌事的总是派给她一些轻松的活,却没想到今日只是送个饭而已,竟然就遇到了这等怪事。
碧罗低头胡思乱想着,谁知刘公公突然停下来,碧罗一不留神便撞到了刘公公的背,一阵酸痛感自鼻腔中泛起,眼中也泛起了泪花,但碧罗连一丝’呻’|吟’也未发出,而是条件反射地跪下来求饶。
刘公公俯视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少女,眼中嫌弃之色更深。他冷哼一声,拂袖推开门,冷声道:“一个劲儿地给洒家磕头作甚?洒家还没死呢!”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又如此刻薄,碧罗一时愣住,也不知如何回应。只知道急忙爬起来,低垂着头,强忍住泪水。
刘公公更加不悦起来,他瞪着碧罗:“还杵着作甚?木头一样。”
碧罗急忙擦了把泪水,跑进房间,乖巧地站立在刘公公面前。
刘公公把玩着符纸,头也不抬地问碧罗:“你把今儿中午发生的事好生地给我说说。”
“是。”碧罗忍不住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今天中午,奴婢得了命令,去给辛姑娘送午膳,敲门,门却没有关,奴婢叫辛姑娘,她也不应。
奴婢便自作主张地把打开门,把午膳送了进去,才看到辛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好似在梳妆,奴婢也没有多想,施礼之后退出房间,准备过了午膳时间再来收拾。
奴婢刚走几步,却突然看到辛姑娘走了出来,双眼猩红,木木地朝着浣衣阁的方向走去,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奴婢怕辛姑娘不小心闯到浣衣阁去,也担心她着凉,便出口叫住了她。
谁知道,连叫了几声,辛姑娘都不应……”
碧罗把声音压得很低,慢慢地讲着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说到可怖之处,她还会忍不住发抖。
在这个过程中,刘公公没有抬头,一直埋头把玩着符纸。碧罗本就受到了惊吓,见刘公公一直低头,又不回应她,再看看紧闭的门,她心头不禁浮起一个想法:莫非这刘公公也被鬼魂附身了?!
她越想越觉得恐惧,完全不敢抬头看刘公公,说话也不利索了,肩膀不停地抖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刘公公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抬头盯着她,冷声道:“你抖什么?你是谁手下的丫头,怎么连说话也不利索?”
“回、回刘公公的话,奴婢……奴婢是徐掌事手下的。”碧罗已经尽力地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生性胆小懦弱,极怕这些灵异神怪之事,还急爱幻想,总是自己吓自己。
尤其是现在,刘公公细长的眼睛还盯着她,像条蛇似的,更令她害怕。
“哦。”徐公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符纸,细长的眼定定地看着碧罗,似乎要看穿她。
“照你说来,你是在收拾那丫头房间的时候捡到这符纸的?”刘公公眼睛微眯,抚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是……”碧罗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地道,“奴婢那时被辛姑娘的样子给吓到了,一时打翻了午膳,只得待她离去之后,再去收拾,结果便捡到了这符纸。”
“哦,在你敲开那丫头的门之前,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刘公公朝前倾了倾身子。
碧罗蹙眉,不停地绞着衣角,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奴婢,好似……”她咬着唇,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说。
“好似什么?”刘公公站起来,不耐烦地打断她。
刘公公一催促,碧罗急忙抬起头,快速地答道:“奴婢好似看到了一只猫。”
一只猫?算得上什么奇怪的事?
刘公公眉头一拧,太阳穴青筋暴起,看起来好似要发怒。
碧罗急忙解释道:“奴婢只是觉得那只猫有些邪气,奴婢家乡有传言,说黑猫能看见人看不见的脏东西……奴婢之前也从未在安乐堂看到过那样子的猫,因为没有见过,奴婢便多看了一眼,结果便看到了那只猫的眼睛,简直跟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好像要看到人的心底去!”
“嗯。”得了解释,刘公公方才气消,坐下来一边倒着茶水,一边抬眸瞪着碧罗,“说下去。”
碧罗手中已经沁出了滑腻的汗水,她在衣裙上擦了擦,接着道:“那只猫见奴婢看向它,也瞪了奴婢一眼,然后突然转身跑进了辛姑娘的房间。奴婢当时刚送完午膳,也是见那只猫跑过去,才忍不住回头,这才看到辛姑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碧罗咽了咽口水,瞪大了眼睛,小声道:“后来奴婢再看时,那猫已经不见了。老人家都说黑猫极有灵性,守灵之时,也不能让黑猫靠近……
所以奴婢才斗胆猜测,觉得那只黑猫不太简单。奴婢就感觉,它就好像故意在提醒我,去看辛姑娘似的。如果奴婢不回头,兴许就不知道辛姑娘跑到浣衣阁去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公公的表情,却看到刘公公低垂着头,正俯视着她,细长的眼眸闪着奇怪的光。碧罗心头一紧,心里直打鼓,只觉得这刘公公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
房间里没有点灯,门又紧闭着,只有薄薄的日光透进来,他的一半脸隐藏在黑暗中,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午睡时分的安乐堂很安静,房间里更加安静,碧罗只能听见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突然反应过来,果然有什么不对劲。
这刘公公,没有喘气声!
碧罗浑身的血液一冷,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她刚回过神来,却听得“咔擦”一声,刘公公猛然抬起头,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猩红如血的眼正盯着她。
“啊!”碧罗尖叫一声,转身就要跑,脚却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她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婴儿,正抱着她的脚,朝她咧开嘴,露出没有长牙的嘴,天真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