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将萧恒按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安慰着,“别怕,三哥在呢。”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猩红,萧恒控制不住眼泪,眼泪掺着血液,如同血水一般漫过他的脸颊。
突发的变故令现场陷入片刻的沉寂,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染满鲜血的俊美少年。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渲染着阴鹫的狠戾。
“杀人了,皇上派来的御史杀人了。”刀疤脸扯着嗓子大喊着,“他们不给咱们这些穷苦百姓留活路,咱们跟他们拼了。”
这些难民蜂拥而上,十几个官兵虽是拼命护着两位皇子,但总归是寡不敌众。
眼见保护圈越缩越小,萧慕紧紧攥着左手的刀,右手一直搂着萧恒没有半点儿松懈,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三支箭刃从远处飞来。箭无虚发,三名参与暴乱的难民应声倒下。
马蹄声轰然入耳,如千军万马踏破了这寒冬。
“是顾将军。”萧慕看着远处踏起的飞雪,低头贴着萧恒的耳边轻声说着,“没事了桓儿,顾将军来救我们”
枣红色骏马驰骋着,顾煙从背后的箭袋中又抽出三支利箭。搭在紧绷的弓弦之上,手一松,泛着寒光的箭刃穿破苍空再次命中三名暴徒。
如同经历了一场短暂却又真实的噩梦,好在两位皇子只是受了惊吓却没有受伤。
一声令下,将所有参与暴动的难民都暂时关押到牢中。
左右不见桃灼,顾煙心中惦念,命徐天磊留下照顾两位皇子并清理现场,自己则是进了县衙去寻找桃灼。
徐天磊从衣袖中拽出一方蓝色手帕递与萧慕,示意他擦去手上的污血。萧慕接过,却先是擦去萧恒脸上的斑斑血迹。
如果说皇宫是掩埋在黑暗中的肮脏,那桓儿就是萧慕心中的一方净土,容不得玷污。
“三哥哥。”萧恒一双大眼睛里恐慌未散,声音轻颤着如受到惊吓的小鹿,“你以后不要杀人了好不好?桓儿害怕。”
“好。”萧慕点头答应,“三哥以后不会杀人了。”
这会儿又想起那只倒霉的鹦鹉,萧恒眨吧着大眼睛又忍不住泪意,“可惜团子没有了。”
“等回了盛京,三哥给你买。”萧慕将沾了血的蓝色手帕递回给徐天磊,而后拿出自己干净的帕子为萧恒擦着眼泪。
徐天磊看着他们兄弟情深,心底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哥哥就好了。
而此时的顾煙几乎把县衙翻个底朝天,却未见到桃灼的身影。他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凤眸里有些茫然无措,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雪纷飞,衬着顾煙孤独的身影。他无所畏惧的躯壳下也藏着一颗脆弱的心,他害怕失去,那心无所依的痛苦一次就够了。
入了夜,雪已停,却依旧未找到桃灼。
赵成文跪在顾煙脚边胆颤心惊的为自己辩解着,“是下官无能,在下官的地界出现京中官差失踪一事。是下官渎职,还请大将军宽恕,下官定将人找回来。”
“今日县衙外暴乱,你做什么去了?”
赵成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下官的一房妾室也不知怎么就寻了短见,下官忙着回家办置丧事,不成想县衙这边就出了事,下官该死啊。”
顾煙心乱如麻,无力的挥了挥手,“下去吧,限你三日之内把人找到。”
“是,是。”赵成文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即刻召集了所有的衙役出去寻找。
这一整夜,凉州城里灯火通明,却仍然寻觅不见桃灼的身影。
凌晨时分,顾煙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县衙。他眼底一团乌黑,眼神也是黯然,丝毫看不到往日的丰神俊朗。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萧慕急忙迎上前,“顾将军,还没找到么?”
顾煙怔愣着摇了摇头,他心底一直想着或许桃灼已经回到县衙了,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可顾煙还是怀揣着一点点希望。眼下萧慕的问话,却将顾煙心存的希望打个粉碎。
掉转马头还欲去寻找,萧慕却上前将其拦住。
“顾将军,你已经寻了一夜,再这样下去身体也吃不消。还是先回去休息片刻吃些东西再去寻找吧。”
“不必了。”顾煙声音里几分沙哑,尽显累乏,“找不到桃灼我什么也吃不下,还劳烦三殿下在县衙等着,—旦有了消息请立刻通知我。”
萧慕点了点头,“顾将军放心,只要有桃灼的消息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
目送着顾煙离开,萧慕暗暗的叹了口气。古人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想顾煙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所谓气盖山河却也难逃一个情字,如笼中困兽无半点精气神儿。
刚刚转身回了县衙,就瞧见赵成文身穿白色麻衣急匆匆的往外走。
“赵大人去哪?”萧慕好奇的一问。
“哦。”赵成文停下脚步,“昨日我家小妾寻了短见,因是暴毙身亡尸体不易常在家中久留,我这就回去打点出殡一事。待家中事物料理完,就回来帮忙寻找五皇子的亲信。”
“你家小妾为何要寻短见?”
没料到萧慕突然这样问,赵成文愣了一下后才解释说,“与我拌了几句嘴,我情急之下就打了她一巴掌,谁知她就想不开了。”
萧慕没再多说什么,侧开身子让赵成文离开。
许是从小就习惯揣摩人心,萧慕总觉得赵成文似乎不太对劲,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焦急过多却少有悲痛。
只是也并未多想,像赵成文这种人一看就是私欲重,家里家外的不知有多少女人,可能是那小妾不得宠吧。
沿着石子铺彻的小路往房中走去,都已经快到了门口萧慕却顿住脚步。
桓儿昨日受了惊吓,萧慕心中总是惦念,想着还是回京之前都一直陪着他吧。
如此又转身朝着萧恒的房间走去,到了拐角处只见两名衙役靠在墙边聊着闲话,说话声不偏不倚的落入萧慕耳中。
“你说咱们赵大人那小妾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上个月才花一千多两从青楼里买回来,这才没几天,一千多两打了水漂了。”
—千多两买回,又才一个月,不应该不受宠啊?萧慕停下脚步,想再听听他们说什么。
“谁说不是呢,昨儿早上还来县衙里和赵大人卿卿我我的,突然人就没了。你说也奇怪,昨天人死后直接就入了棺,是我帮忙把棺材抬回赵大人府上的。那女子看着娇小,可抬起来一点也不轻巧。”
“正常,死人身子重,况且还有棺材压着。”
萧慕垂眸细听,猛然间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县衙外跑去。
说来凉州城不算太大,但寻找一个人也犹如大海捞针。顾煙拿着桃灼的画像,几乎走遍了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可依旧一无所获。
站在十字路口,顾煙似失去方向的候鸟,竟不知要何去何从了。
忽然听闻急促的马蹄声,顾煙转过头只见萧慕扬着马鞭飞奔而来。
“顾将军,快跟我走,我知道桃灼在哪了。”
赵成文因贪污赈灾款,被判了死刑。但桃灼的身份不上台面,所以奖赏这事也就和他没关系了。
倒是桃灼不在意这些,如今满心惦念着顾煙给他的承诺。
将军府依旧端庄肃穆,桃灼觉得天好像更蓝了,梅花也开的更盛了,就连屹立在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显得可爱了。
顾煙牵着桃灼的手,眼梢染着淡淡的笑意,“我先带你去静安居,这事还是要和母亲说的。”
提及老夫人,桃灼难免心有忐忑,被顾煙攥住的手心渗出丝丝细汗。桃灼本想问着若老夫人不同意怎么办?嗡动了一下双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确切的说,是桃灼不敢问,他知道老夫人一定不会同意。
静安居檀香袅袅,木鱼声缓缓入耳却无法令人静心。
顾煙与桃灼并肩跪在外室,仅隔着一扇屏风却不敢打扰到老夫人礼佛。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老夫人在李麽麽的搀扶下从佛堂走出。略与顾煙相似的凤眼冷冷扫过跪在门口的二人,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松红林木桌旁。
“母亲……。”
顾煙才开了口就被老夫人打断,“顾煙,做人可别太贪了。你兵围凤鸣轩,从凤鸣轩将这男妓一路风风光光带回将军府,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脸面算什么,反正顾家的脸早就被你丢尽了。你愿意宠着就宠着,可你带着他往我这儿一跪算怎么回事?想娶他过门?这事我不会同意的。”